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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狐言(51)

药铺子里土狗从厨房的小窗里看到了踩着墙头翻回后院的两人,摇晃着尾巴凫水出来迎接。

男人对它点点头道:“魔物已经退走,回去好好休息。”说罢,他就自顾自抱着白蔹,滩过及腰深的水,然后沿着楼梯上了房子二层。

二楼的房间十分简陋,男人把白蔹放到床上,再盖上被褥,白蔹手里握着那枚海螺,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睡得安稳。

男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角,他还保留着失去灵智时的那些记忆,似乎床上的人在他孤独无助时也是这样抚慰他的。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直到凌晨的阳光穿透积云,雨水彻底不再流连,小镇这才缓一口气从恶梦中回过神来。

街道上又开始有了人声,只不过声音惊惶哀切,充满了说不出的恐惧。

白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男人为他端来了一碗粥,语气淡淡道:“喝完粥喝药,你脸上的纱布昨晚沾了水,就帮你拆了,今天伤口有些发红,痛要说。”

白蔹呆呆地望着他。

男人弯了弯嘴角,摸摸他的伤疤周围道:“痛吗?”

白蔹仍旧茫然地看着他。

直到男人指尖用了点力,他这才倏地把头往后一撤,委屈地叫出声来。

男人收回手,一字一顿道:“这就是痛,以后记住了,哪里痛了就出声。”

白蔹被他按了那么一下,对男人的印象瞬间坏到了极点,他想要把男人推拒开,然而男人却强硬地把他拖了回来,掐着他的下颌,却对着他的伤疤轻轻吹了口气道:“还痛吗?”

伤口凉凉的,白蔹用力想了想,好像当真知道了“痛”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不……痛……”

男人清俊的面容上这才浮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我教你的要记住了,谁敢再让你痛,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他用勺舀起粥,小口小口地喂到白蔹嘴边。

白蔹也听不懂他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会高兴地“嗷”地吞一大口,心智如同孩童,不过在喝药时却没有那么乖巧了。

男人哄他喝药,白蔹偏开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男人低笑了一下道:“还好早有准备……出来,给你蜜饯吃。”

白蔹大概还有些搞不清蜜饯是什么滋味,他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到勺子里黑色的药汁已经换成了一颗红色的小圆果。

男人自己吃了一颗小圆果,然后又往白蔹嘴边递了一颗,白蔹看了看他,也模仿着含进了嘴里,嚼巴嚼巴,很快满嘴甜香。

白蔹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是男人却小气极了,三大口药汁才能给他一颗蜜饯,他气呼呼地喝完药后把头再次埋进被子里。

然而男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拍了拍鼓起的被子包,“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不再需要的那一天。

☆、 第50章 小狐狸离开

白蔹脑子里晕乎乎的,也不太懂男人在说些什么,直到他睡着,男人这才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白蔹失去灵慧的事情暂时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男人虽然有意隐瞒白蔹的病情,但奈何已经对他们十分熟稔的黄老大夫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至少现在出现的这个男人,和先前傻乎乎的只会围着白蔹转的小黑明显不一样了,那双红玛瑙似的的眼眸,弯弯的看起来在笑,却几乎感受不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男人,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白蔹呆在房间里,也一直没有露面。

后院里,地上淤积的水退了一半,但行走起来还是十分艰难,男人挽起裤腿,踩着及膝的水,想要到厨房里去。

晒药的架子边上,药材被雨水浸透,接连几日都没有日光曝晒,全都只能废弃了,黄老大夫惋惜不已,余光看见男人从他侧面经过,愣了一下,他与黑蛇的人形接触实在不多,却有一种感觉,黑蛇对于他和管家十分冷淡,不像白蔹那般顾念彼此相交的情谊。

他干咳了一声,压下心底的那一丝微寒,出声问道:“小白醒了?我上去给他看看伤。”

男人淡淡地扫了黄老大夫一眼道:“他睡下了。”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让黄老大夫给白蔹看伤,黄老大夫蹙起眉头道:“你这是……”

男人红玛瑙似的眼眸一敛,微微弯起嘴角道:“我明天要带他离开这里,这些日子多谢黄老先生的收留与照顾。”

黄老大夫登时就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小白也是这个意思?”

男人不置可否。

黄老大夫略一沉吟,然后摇头道:“不太可能是小白自己的主意,我要亲自问他。”

昨日男人抱着白蔹回来,白蔹睡过去了,黄老大夫只知道他没有受伤,却没能在清醒的时候见上面。

男人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不是他的主意都没有用,我会带他走,也不会让你见他。”

黄老大夫愕然道:“这是为何?”

然而男人什么都没有解释,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端着白蔹喝完的药碗去了厨房,他要在自己的实力完全恢复之前把白蔹带到青龙和穷奇都找不到的地方,至于小药铺里的这两人,在此分道扬镳最好,不是一路人,就不必有相同的归处。

比起烟花三月的扬州,还是铜墙铁壁的蛇窟给合适把白蔹藏匿起来。

他已经不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小黑了,昨日海螺吐出了他的灵慧,他的记忆悉数回笼,连带智力也从稚气的孩童增长回了正常的状态,这个时候的他才恍然回忆起自己千年前丢失灵慧的情形,也是在穷奇嘶吼了一声之后,他才感觉到神智不清,并且忘记了与自身相关的一切,然后一举回到空白的幼年时期,就像现在的白蔹一样,若是没有同伴在身边守护,只能任人宰割。

黄老大夫年纪大了,不过浸着水在院子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膝盖难受,他向着上楼的地方走了两步,只可惜还没到楼梯口,厨房里的男人就不咸不淡地出声道:“你上不去的。”

黄老大夫这会儿脸色已经变了,胸口起伏着,显然一时气急,他知道自己斤两,对上男人就是以卵击石,但他实在无法认同男人的做法,“小白他如果想走,可以亲口和我说,我不会拦他。”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药罐子重新填好三碗水,放上炉子,动作不停道:“老先生只要将他的伤药配好,其他不用管,我明天会一起带走。”

伤口恢复成什么样都不能瞧见,哪里还能配药?黄老大夫生气地口不择言道:“难道你对小白做了什么?如果他平安无事,为何不给我见他?”

男人给药炉打扇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多虑了,只是昨晚行周公之礼时我太过孟浪,他面皮薄,不敢见人罢了。”

黄老先生那头一下就哑了嗓子。

男人听着黄老先生的脚步从楼梯口退了开来,最后生硬地拐了一个弯,出了后院,也没说信是不信,反正他也不在乎。

白蔹睡醒的时候天色擦黑,房间里湿气有些重,所幸床褥还算干爽,他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没找到先前陪在身边的人,他就对着半开木窗“啊”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想要呼喊谁,可是却实在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白蔹怔怔地坐在床上。

很快,男人的脚步声就在木楼梯上响起。

白蔹这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神情,光着脚下地,跑到门边,本能地,他相信这个人可以依靠。

男人进门后看他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几岁了?”

白蔹身上的衣裳套得简直乱七八糟,但男人还算庆幸,至少还知道要穿衣服,只是鞋呢?

白蔹歪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人琢磨了一下,弯下身,抱住白蔹的腿,把人直接抗了起来,嘴里无奈道:“只怕比我那会儿还更傻一点儿呢。”

白蔹被他肩膀硌着,不舒服,就一边哼哼一边用力捶了他的背几下。

男人也不管,把人重新扔回床上,然后道:“明天早上我们就走,离开这里。”

白蔹抬起头看他,神情怔然。

“你会和我一起走的,对吗?”男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角,像是安抚一般,“知道我是谁吗?”

白蔹呆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男人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好看。

男人哭笑不得地拦住他道:“你给我取的名字是小黑。”

白蔹愣了一瞬,重复道:“小黑……”

“对。”男人点点头,躺上床沿,用身体把白蔹堵在床上道:“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