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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174)

郁棠没听懂。

夏平贵就给她解释:“从前嫁女儿娶媳妇的,总得买一两件剔红漆的匣子装东西,可自从三年前江西盛家的人把铺子开到了杭州城,杭州城那边就流行(起)买镙钿的匣子了。”

家里毕竟是开漆器铺子的,镙钿她也是知道的,用螺壳与海贝打磨好了镶嵌在匣子上。螺贝在光线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有着宝石般的光彩,有些好面子又买不起镶百宝匣子的人就会买这种来代替。

但人的喜好有千千种,有些有底蕴的人家就特别不喜欢珠光宝气的东西,何况镶的还不是宝石而是宝石的替代品螺贝?

郁棠想了想,道:“难道盛家有什么新工艺,螺钿能比剔红卖得便宜很多?”

夏平贵眼露赞赏之色,佩服地道:“大小姐真聪明。的确如您所说,他们家如今做出了一种叫‘衬色镙钿’的,本色的比一般的镙钿便宜很多,若是想要其它的颜色则可以定制,定制就又比一般的颜色要贵很多。既打出了名号,也做出了生意。现在如日中天,听说浙江布政司千秋节的时候送的就是他们家做的一张十二扇的百鸟朝凤的屏风。”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会儿,“不过,我们铺子主要还是图样,好多年都没有变……”

这话说得委婉,郁棠还是听明白了。

她道:“你是说,我们家剔红的工艺不行?”

夏平贵红着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郁棠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意思却是懂了。

她半晌没有吭声。

前世,他们家的铺子被烧了之后就卖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家的生意到底怎样,后来郁远赚了钱,她大伯父想重振家业,但还没有等到她大伯父把家业做起来就去世了。

现在他们家花了大力气重新把铺子修了起来,又花大钱进了很多的货,总不能苟延残喘吧?

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花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精力,却没有别人做得好。

就得找原因、想办法。

她望着库房里堆砌的各种器物在心里叹气,这些货她都不愿意多看几眼,何况那些买东西的人?

不知道能不能推迟开业,想办法重新调整货品?

郁棠把王氏拉到一旁,悄悄地问她。

王氏听了苦笑,搂了搂郁棠,低声道:“好孩子,你有心了。你大伯父做了一辈子的生意,这些道理怎么会不知道?可我们修铺子还欠着裴家的银子呢,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进货。再说了,好的器物都是各家铺子留着做镇店之宝用的,怎么可能轻易地卖给我们家?就算是卖给了我们家,有客商看中了,我们家也做不了,反而容易惹出事来,还不如不摆出来呢。”

郁棠一愣,道:“是因为没有银子吗?”

王氏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也不完全是银子,还是家里没有人手……”

就是家里没有这手艺。

这倒和夏平贵说得一样。

这些年来铺子都是大伯父在经营,她怕问得深了,大伯母脸上无光,支吾了几句,就和大伯母回到了铺面里,找了个机会拉了郁远说体己话:“那几个从江西请回来的师傅手艺怎么样?你觉得仅靠这几个人能行吗?”

郁远这几天也正为这事犯愁。

他道:“那几个师傅的手艺都一般。其中有个人还不错,但他擅长的是描金,我们家是做剔红起家的。阿爹的意思,描金便宜。我却觉得有些本末倒置。”

每家漆器铺子都有每家的特点,他们家花了好几代人才把剔红的名声做出去,这个时候改做描红,而且还是他们家不熟悉的工艺,郁棠赞同郁远的观点。

郁远这段时间和郁博为这件事已经争执过好几次了,王氏坚定地站在郁博这边,还说什么“欲速则不达,先用描金赚点钱,然后再想办法找些你叔父的秀才朋友们帮着画些新的剔红图样,铺子慢慢也就能缓过来了”之类的话。现在突然遇到个和他想到一块去的,他平日里强压下去的怨气骤然间就有些压不住了,忍不住道:“我也不知道阿爹是怎么想的?描金再好,那也不是我们家的手艺。这样丢了自家的根本,郁家拿什么立足啊?”

上辈子两父子就为这事吵过。

郁棠笑道:“你不是说要去杭州城开铺子吗?管他洪水滔滔。”

郁远脸色通红,道:“阿爹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去杭州城开铺子去。”说完,又怕郁棠误会,忙道,“这可不是你嫂嫂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她还当不了我的家。“

郁棠看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郁远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也跟着腼腆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