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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春深(119)

作者: 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小蝶笑得耳垂上一对金镶珍珠耳环来回晃动,“真想嫁了换个活法,有钱是第一条,太老太丑又不行。小门小户瞧不上,大户规矩多,找人赎身真难。”

月娥从瓷碟中抓了杏脯塞进嘴里,高鼓着腮帮子,话语有些含糊,“我没想过从良,不惹那麻烦。”

棠儿露出僵硬的笑,轻声道:“客人哪指望得上,自己赎身才是出路。”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定在棠儿脸上。小蝶俊眼含嗔,酸溜溜地说:“妹妹这话硬气,我们相貌不够美,脑子也不好使,怎能跟你比。”

棠儿珉嘴,一颗心骤然沉到极处,再无半分挣扎的力气。

月娥无所谓道:“赎身有什么好,我们哪个花银子有数,受得了半分管束?柴米油盐,做饭洗衣,我是受不得那种苦。掉进污水里的豆腐,捞出来洗一洗就干净,能下锅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还不如就当这世间最艳的花儿,尽情享受荣华,到了枯萎凋谢之时将心放宽,一辈子也值了。”

此言一出,小蝶不由嘲笑:“你还真不怕臊,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凭你有薛涛才情,樊素韵调,人老色衰谁肯照顾生意?趁着妙龄不去从良,年华老去回过念头有谁肯要?出了听雨轩,慢慢落到珠市被人糟蹋,最后只能去南市当个暗门子。临了染上一身脏病,遭人唾弃病死街头,那才叫凄凉。”

月娥不屑地吐了吐舌尖,“病死街头怎么了,尸首总有人埋,早死投个好人家落个干净,指不定和那埋我的人有一世好姻缘呢。”

小蝶仔细打量她,笑一笑道:“你倒是想得开,我现在真后悔,好捞钱的时候没多存些。倌人赎身,为了面子多少自己也掏几个,说来说去还是棠儿运气好。”

棠儿心中不是滋味,思想贫瘠似乎能限制人的眼界,如同乞丐永远看不见富人,只会嫉妒比自己讨饭多的乞丐。

知忆犹豫片刻,忍不住问:“照说你早就是他的人,为何没有离开这里?”

月娥见棠儿蹙眉不语,音调高了些,“棠儿是我们听雨轩的第一个花魁,怎么也能红个三五年,万一遇到比花无心更大的金主也尚未可知。”

棠儿见这股酸风醋气始终不减,缓缓扬唇,话中带着自嘲:“月娥这话好,做人一定要眼光长远,谁能保证下个客人不会更有钱。”

第51章 醉花间 (26)

红彤彤的落日下沉, 若血一样斑斓,浓色绝艳的晚霞如水中涟漪,层层漾漾铺在天际, 好似一副唯美的织锦画卷。

出了丽园街向右有座红柱乌瓦的重檐八角亭,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独坐在那里, 斜阳照进岑寂的亭子内, 将她消瘦的身影投得老长。

马车行得很慢,棠儿看见那个孤伶伶的人, 不免好奇:“那老婆婆是谁?”

知忆看了窗外,微笑道:“她是秦淮河最老的妓,这里的人叫她落盈姑娘。生作万者妻,死为无夫鬼,她还在等那个负心的人。”

闻言, 棠儿心潮起伏,幽幽地问:“她一直在这里吗?”

知忆心中一酸, 点头道:“起先很多人对她表示同情,她只说那人会回来,就这样痴痴的等,一等就是四十多年。”

黄昏笼罩下来, 暮色逐渐被黑暗吞噬, 天空仿若浸透于骤然化开的浓墨中,伤感也跟着纷涌而至。

四十多年,生命中的一万五千多个日夜,这份执着需要一颗怎样坚定的心?

华灯初上, 男欢女爱, 这是一场身心的双重狂欢。堕入乐籍的姑娘终是财富拥有者的足下之泥,掌中玩物, 本是钱货两讫的买卖,这份交易又怎能以心相赠?

自诩风流者不惜千金,雪肤玉肌者乐此不疲。巧布机关,情网暗结,究竟是谁应了谁的劫,而谁又入了谁的网?

地面印着道道帘影,采莲站在椅子上用湿抹布擦洗湘洲门帘,棠儿拿檀香扇挡在头顶进了知忆的房。

知忆眉锁春山,正与人并坐家常。她身边的姑娘年约十四五岁,穿一件湖色上衣,衬蜜色春纱裤,低头敛手,闷在那里绞弄衣角儿。

知忆起身招呼棠儿,长长一声叹气,温声道:“这是我妹妹知夏,知夏,见过棠儿姐姐。”

知夏显得胆怯,抬起肤色极白的脸,姿容算不上绝佳却静美如一现难见的昙花,行个万福,低声道:“棠儿姐姐好。”

棠儿心中生出阵阵悲凉,拉知忆去里屋,语气黯然地说:“是我忽略了你,听雨轩再好也是火坑,你怎能将妹妹带来?”

知忆满脸羞愧,两行泪珠扑籁籁而下,一字一句含着无限酸楚,迸着心底血泪:“知夏被许鹏程买去,早已失了清白。温泉山庄压榨得厉害,我拿钱替她赎身,索性跟着金凤姐,好歹能存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