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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春深(2)

作者: 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遇到这么大手笔的客人金凤姐当然不肯放过,“丫头回来还有些时辰,小水仙国色天香乃当红倌人,要不爷移步去她屋里坐坐,吃茶听曲?”

两岸垂柳轻拂,一轮红彤彤的残阳逐渐西沉,水天相印别有一番妩媚景致。玄昱定定眺望,心中似有所触,“你不必招呼,我只等一刻时辰。”

听了这话金凤姐只当他是故作矜持,也就不客气,欠起身顺手将金元利落收入袖口,喜滋滋命丫鬟上最好的时鲜果品,匆匆赶去前厅。

酒局间奢靡掠行,姑娘们眉目含情,抱琵琶唱起小调儿。棠儿横手笑着躲酒,戒指,皓腕上的金镶宝石镯子,发髻中的珠花金钗在烛光映照下灿灿如瀑。

满屋子客人,吃茶听曲,嚼槟榔抽水烟,袅袅绕绕,雾罩烟腾,浑浊的空气呛得眼睛又干又涩。

吃酒、调笑、行酒令、雀儿牌,暖色晕黄的光,撒娇犯痴的姑娘,半素带荤的笑话。

姑娘们大刀阔斧,绞尽脑汁巧设名目,豪客引颈待斩,充斥着自大的嘴脸……

厅外的绸灯如醉酒的人一般昏昏沉沉,棠儿脚下仿若踩着棉花,到了净房俯身按着胸口,食指在喉间一挖,尽力将酒吐出来。

姑娘们出局,娘姨带有衣裳和一应物件,忙随过去送小牙刷和帕子伺候。棠儿头疼得紧,仔细用浓茶水刷干净牙,重新整理妆容补上唇脂,僵硬的脸再次舒展出笑意。

酒令一轮接着一轮,觥筹交错间,男客们不时将身旁的姑娘揽入怀中,灌酒,占一把便宜,放声大笑。

清宵细细,桨声灯影。不眠的秦淮河兰麝氤氲,游人通宵不息,只有在朝阳升起后才喧嚣沉寂,呈现另一重烟火人间。

后院已被清场,杂人不见显得格外清净。

眼前这位气度内敛,胸藏山川的豪客令金凤姐生出压力,看一眼桌上那满满一盘金元又强堆笑脸,絮语欢言道:“爷真是爽气人,红楼自成一套规矩,转局是常有的事,任官大钱多也不能相阻。您今日得多坐一会儿,我派了人去催,丫头不刻便能回来。”

玄昱尽力保持着一份耐心,接了她捧来的茶碗,依旧只闻茶香一口不碰,“你去忙。”

金凤姐喜不自胜,高兴抱了装满金元的托盘带丫鬟们告退。

屋内清香怡人,长案上摆着整盘香橼,靠墙是一排书架,墙上挂着数幅名人真迹山水图轴。

玄昱信步走到书案前,物件整整齐齐,左上角是一叠诗词字帖,清词丽句,力透纸背,簪花小楷,娟秀的字迹令人心头一颤。

卧房内的梨花木家具精致考究且一尘不染,榻上锦被软枕,帷帐是金线织牡丹花案。玄昱心下莫名一沉,只感觉胸膛内某处像被扎了一下,不那么痛,又不那么轻松。

玄昱记得她的唇,柔软清甜,气息间微透着豆蔻馨香,小鹿般茫然不安的眼睛,清澈的瞳仁仿若储着一池深幽碧水。

微风拂过,廊下彩灯轻晃,栏杆刚上了清漆,朱红的色泽若凝了血一般鲜艳。

宴中又喝了不少,棠儿只觉头重脚轻,抬目望了望楼上,由青鸢搀扶着拾级而上,“金凤姐没说是哪位客人?”

“熟客哪有她不记得的,定是金主,否则也进不了姑娘的房。”

门口守着两名身形高大,一脸严肃的男子,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保镖或者侍卫。珠帘一动,棠儿由青鸢陪着款步进来,见到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面若桃花,妆容精致,素色夹衫搭配大红拖地长裙,白皙的手腕上质地极佳的玉镯翠绿欲滴,发髻中的珠钗和金步摇在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令人诧异那样身量纤细的人,一头一身金与玉,不显繁复妖娆反而衬得愈发娇俏动人。

相较于她的惊愕意外,玄昱神色自然,唇角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是第二次登门,本以为见不到你。”

在他的凝视下,棠儿自觉异常紧张,从发丝到脚趾的武装仿若被一股力量无情剥落,浓妆也掩饰不了面上的窘迫难堪。她快速调整心态,盈盈曲膝行个万福,“让爷久等是棠儿的错。”

四目相触,这是一种理不明的乱意,玄昱的唇角微微一沉,表情凝重了许多,“无需客套。”

面对他,棠儿目中波光流转晶莹照人,露出一个花儿般俏丽的笑颜,转脸笑意即止,对青鸢道:“你早些回去休息。”

余人散去,玄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看起来不错。”

气氛有一霎冷凝,棠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而紊乱,也仿佛看见了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丧德败行,势利俗气,肮脏不堪。她自认为心坚如石,这看似单薄的身子里头实质是一副铜筋铁骨,却不知为何还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