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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春深(22)

作者: 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常敬霆的神色多少显出几分失落,忙道歉:“好了,我是无心的,你别多想。”

到了首考的日子,十年寒窗靠此一跃龙门,江南贡院门口人山人海。贡院大门为朱色三阙辕门,沿正道而入,建有左中右三道牌坊,以标榜科举制度的公正廉明。左边是“明经取士”,右是“为国求贤”,中央是座大坊,金龙石雕,“天下文明”四个大字气势宏伟。

这里迭经修茸,占地超过四百五十亩,建筑规模宏大,考试号舍二万余间,双重围墙高足四丈,上面布满荆棘以防夹带作弊。号舍前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各设三楹小厅一间,所有应试者必须在这里解衣宽带,袒怀光腚接受全身检查,面子扫地自不必说。

一切有条不紊,举子们列着长队签字进门,主考、监临、监试、巡察以及提调执事等官员已准备就绪。

试题出自御笔,火漆密缄封于金匮,再经上书房直送贡院。年年都有科举舞弊之事,玄昱确认无误,交到主考严良手中,旋即登上二楼查看考场外秩序,牌坊下,一抹青衣身影那般眼熟。

是的,玄昱不能接受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正对别人笑,表情与先前完全不同,没有刻意娇美,只是澄明清澈的欢喜。

玄昱的心突然生痛,仿若被乱刀一阵狠绞,四肢百骸又如在烈火上烤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神色在短暂间恢复了不动声色的平静,由官员簇拥下去考场。

棠儿穿男装,两眉秀长,俊俏中不失清丽,单手递出一只石榴形荷包。

常敬霆忙双手去接,明黄的穗子,结头缀着两枚小小的青玉珠,荷包是碧叶莲蓬,针脚不算细致看得出是她亲手所绣,似有淡淡香气烟煴入鼻,近来闻又觉不出。

棠儿难为情,不觉流露出女儿家情态,口不对心道:“怎么,荷包是臭的?”

好似一盆焰焰炭火烘在心头,常敬霆万分感动,拱手笑道:“不知哪里得罪小姑奶奶,这厢先给您赔个不是,盼您海涵,待三场结束我自当上门负荆请罪。”

棠儿鼻子一酸,眼中的情意逐渐暗淡下去,轻声道:“等你好消息。”

常敬霆自信点头,挺直胸膛,指腹在荷包针脚上抚过,仔细收入腰间,正色道:“我进去了,你回吧。”

棠儿后退几步挤入人群,眷念不舍,侧身回眸,深深凝望他一眼。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今生的路早已明确,她不会痴痴付出,故而不能对任何男子报有希望。

常敬霆笑着将手举高向她挥动,做个短暂又轻易的分别。

已近晌午,乌篷船至水路进来,后厨忙着将鲜果洗净送到偏厅。

本是最好睡的时候,金凤姐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妙音阁都是什么东西,公然抢客还散播谣言,骂我听雨轩的姑娘闹花柳病。一个个不争气客人留不住,都给老娘起来!”

骂声似将整个院落都震了一震,片刻后,姑娘们鬓发凌乱地聚过来,加上丫鬟娘姨,廊下瞬间站满了人。

金凤姐双手叉腰,一股脑大发脾气:“老娘不逼,有些人吃闲饭倒心安理得,你们当中多少人没客了?偏老娘爱惜你们不与别家拼低价,端着架子就得凭真本事吃饭,以后少睡两个时辰,练字练琴,一样不许偷懒!”

这吃闲饭的话已然不算刺耳,棠儿翻身将被子朝上一拉,捂耳闭上眼睛。

金凤姐拿出丝帕对折,抿去唇上又厚又黏的唇脂,利口喋喋:“老娘这儿可是富贵金窝,好吃好喝,丫鬟娘姨随叫随到,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谁没存个万儿八千?打今日起规矩得改一改,没客又没钱赎身的索性卖了省事,到时候别怪老娘心狠,不顾情面!”

气氛愈发凝重,姑娘们颦眉敛目,听得心惊肉跳。

一顿训话就是小半个时辰,棠儿心烦意乱,掀开被子出门,瞧着楼下没人将盆栽一推。

“碰”随着一声巨响,尖酸刻毒的骂声戛然而止。

金凤姐气不过,极力收着脾气,朝二楼翻个白眼径自而去。

棠儿伸出白腻的手掩嘴打个哈欠,坐到梳妆台前定神看着自己,这个残酷的世道,总会存在不受庇佑的美貌,这张看似清秀的面容,究竟带着多少世俗媚气?

片刻后,青鸢匆匆跑上楼,打起珠帘道:“金凤姐带人在妙音阁闹事,恐怕会打起来。”

棠儿悠闲吃茶用着点心,“她哪受得了这门子气,无非看妙音阁刚换老板,柿子还不捡软的捏。”

金凤姐带院里的打手闯进妙音阁,手捏帕子,指一指楼上的姑娘们,扯着嗓门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