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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春深(59)

作者: 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玄昱放下茶碗,谦逊地说:“老师的话学生记住了。”

棠儿用托盘端着参鸡汤进来,恭敬施礼,先给玄昱,再伺候爹爹喝一些。

玄昱见她嘴角带笑,料她听见了方才的谈话,“你有话想说?”

棠儿想起玄昱先前的话,迟疑片刻后道:“富贵乃争,人相构也,爹爹的话太子只能听一半。正直固然重要,但不能太实,否则历代哪来度心术,登龙十二术,罗织经,诸如此类角谋斗智之书。”

此言一出,李存孝面如土色,“女儿家懂什么,休得胡言。”

棠儿立刻觉察到父亲的担忧,对玄昱道歉:“民女大胆妄言,太子莫怪。”

玄昱神色自然,“闲谈而已,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棠儿看向父亲,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紧不慢道:“天下安定免不了贪腐,当下需治内,若不醉心于权术很难控制局面。机事不密则害成,厚黑做人,厚道做事,审视时弊,时时调整战略更为重要。”

一番解析抛开儒家思想却甚是有理,又好似剔骨挑筋一针见血,听得李存孝目定口呆。

玄昱自忖片刻,语气稀松平常:“受教。”

棠儿的心陡地跳快,小声道:“民女不懂政治,这些属随感而发,信口之言。”

玄昱见老师一脸惶恐,有意问道:“我看棠儿年纪也不小了,可许过人家?”

霎时,棠儿羞愧万分,脸红到了耳根,垂目低下头。

李存孝点头道:“回太子,小女今年十九,与表亲约有婚事。”

棠儿看向父亲,不说自己坏了名声没法嫁人,当年走投无路,娘亲曾将自己送去表哥家,他们一家人年年去北京送拜礼,可得知父亲获罪后态度急变,并不承认有婚约这回事。

玄昱淡淡一笑,将心思直接说出:“我喜欢棠儿,请您将那边的婚约退了。”

此言一出,李存孝愕得两眼发直,颤着唇道:“我乃罪臣,小女恐无福伴于太子身侧啊!”

玄昱心意明确,决心不再委屈自己,更不会给李存孝犹豫推辞的机会,声音不高语气却重:“请老师考虑一下,她可以嘉亲王孙女宁悠的身份嫁给我做侧妃。”

棠儿审视着玄昱的脸色,行下万福道:“谢太子抬爱,民女只愿一心侍奉双亲,终身不嫁。”

玄昱眸子里有一丝凉意,因克制而显出森然,“心愿固然重要,但这件事由不得你。”

棠儿气得转身就走,李存孝万想不到她竟敢甩太子脸色看,一下杵在当场,手脚禁不住打起抖来。

钵子里植着一丛铜钱草,棠儿单手支着下颚。雨中的庭院水雾迷蒙,苔藓茂盛,花木扶疏,一架荼蘼开得正盛,复合着水气更呈清香。

开到荼靡花事了,这春日就要过去了……

雨声通天彻地,天地都陷在混沌中,仿若一场美好迤逦的梦境,一切,包括爹爹和玄昱都显得这么不真实。

她反复纠结,定定出神,于是,三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清晰浮现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的同学们记得点个收藏,比心。

第26章 醉花间 (1)

三年前。

启明星升起, 相较于入夜的纸醉金迷,天亮后的秦淮河是令一番景致。各红楼艺馆,曲巷勾栏皆灭了彩灯, 河道中楼船画舫依次停泊, 再不见歌舞弦音, 舞姿妙曼的勾魂美人儿。

如果说这头是寻欢享乐窝, 仅一街之隔的老城隍庙则是另外一番天地。

路面坑洼不平,两侧卖鲜果蔬菜的小商贩云集, 个个灰头土脸费力吆喝着,街角有个临时的人市,活不下去的人会跪到这里,往自己头上插根稻草以示卖身。

妙龄女子往脸上涂脂抹粉,只为渲染美貌。棠儿也在脸上涂抹, 那是灶台下的黑灰,为的是遮掩窘迫, 稍稍慰抚胸膛内那颗保存着最后一丝廉耻的心。

她跪坐着也不言语吭声,面前是一张破草席,直挺挺裹着人,两只黑黢黢的大脚丫子露在外头, 隐约散发着一股子又酸馊又腐臭, 类似茅坑的怪味。

天底下可怜人何其多,人们脸色沉闷,庸庸碌碌,时常瞧着也就麻木了。

占卜算卦, 看手相拆字的摊位围满了祈求破解悲催宿命的人。且过一生, 草木同腐,他们宁愿相信江湖术士, 也不愿理会乞讨之人波涛翻涌的内心世界。

日头高悬,车马过后的灰尘浮在阳光中,一群闲人围过来。

棠儿的手肘轻轻一动,同跪的男孩立刻伏在草席上放声嚎啕:“狠心的哥哥哟,你这撒手一去,留下我们怎么活呀?爹娘去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照应我们。”

因安徽等临近长江的地带发了洪灾,涌到江宁的难民越来越多,每日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围观的人没有拿银子接济的意思,指指点点倒是出了主意:“想开点,你俩合力将哥哥抬到西边化人场,就扔到里头自有衙役点火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