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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17)

汤索言笑了下,语气很轻松:“那你比我当时打得少一些。”

男生看起来也想笑一下,可能是因为紧张,可能是谨慎对待手术所以脸部尽可能保持不动。

“我当不了医生了吧,”男生说,“我当不了医生了。”

汤索言说:“你可以。”

男生还是做出了一个像笑的动作,嘴角以几不可见的弧度朝内动了动,但是外面看不见:“我已经都接受了,您不用安慰我,我以后看不见了。”

男孩脸上遮着无菌布,只露出了术眼,测试过麻醉效果后,汤索言问他:“你以前想做什么医生?”

“我不知道,没具体想过,是医生就很好。”蒙着布男孩说话动作很小,像是嘴唇都没怎么动。

汤索言温和道:“我说可以就可以,这个问题手完术来找我聊。我认识很多有能力的视障患者,你比他们都厉害,他们一模打不到六百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地上扬着,像是很轻松,他们在说一个很平常的话题,在进行一段闲适的聊天。男生本来是紧张的,因为这次手术之后他的眼睛就彻底没有希望了。但是汤索言的几句话竟然很神奇地让他平静了。

手术中要时不时确定患者的状态,以及消解紧张情绪,所以汤索言在动作时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让他回答。男生反应很好,从始至终都很配合。后期麻药效果有些散了,他轻声说:“汤医生,我觉得有点疼了。”

旁边的麻醉医来给他滴麻药,汤索言说:“快好了,坚持一下。”

“嗯。”男生突然问,“汤医生,您长什么样啊?”

汤索言一边插入针头为他注硅油,一边轻声回应他:“嗯?”

男生说:“我没有见过,您长什么样啊?”

“我啊?”汤索言抽出针头,笑了下说,“五官反正挺端正的。”

旁边年轻的器械护士接了话道:“汤医生是咱们院最帅的医生,公认的。”

男生说:“那我没看到,好遗憾。”

手术接近尾声,其余工作不再需要汤索言动手,他站在旁边说:“这有什么遗憾的,明早查房让你摸摸我脸,摸摸我眉骨和鼻梁你应该就能摸出帅了。”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男生也真笑了,汤索言的声音和语调都太温柔了,让人觉得安心和沉稳。手术做完也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平平静静就完成了。

“那还等明早查房干什么?等会儿手术完你就给摸摸得了呗?”麻醉医师笑了下说。

汤索言说:“今天不行,他手术完一手心汗,我不能让他往我脸上摸。”

男生笑音里有点腼腆:“我真的一手心都是汗,我手都湿了。”

“肯定的,又害怕又疼。”汤索言道。

男生有些意外:“您知道我疼啊?”

汤索言沉沉地“嗯”了声,对他说:“我知道你疼。”

“疼吗?”陶晓东蹲着看他弟的腿。

陶淮南睫毛微微颤着:“不疼。”

陶晓东拿着医用棉花给他擦,陶淮南“嘶”都不“嘶”一声。

“苦哥回来又要发火。”陶晓东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腿一盘坐在地毯上,给陶淮南处理小腿上连成一片的小口子。

“他已经发过火了,他跟我生气了。”陶淮南笑笑,“苦哥脾气还是那么大,气得啊,哎被我气得没人样了。”

陶晓东在他膝盖上弹了一下:“别总欺负他。”

“我哪敢呢?”陶淮南苦笑一下,“我稍微顶个嘴他就跑了,不管我了。”

陶晓东问:“上哪儿了?”

“不知道,跑了。”陶淮南在那条好腿上敲了敲,在思考,“今晚还能回来吗他?”

陶晓东笑了声说我哪知道。

陶淮南又“唉”了声:“脾气好大。”

俩小孩从小就这样,他弟没那么老实,看着乖,其实是只小狐狸。迟骋是面子里子都凶,脾气大,这俩小的谁都没服过谁。

迟骋是晚上十点回来的,陶晓东和陶淮南一人一边沙发,陶淮南的腿被他哥一圈圈纱布缠着搭在沙发背上。

迟骋动作一僵,鞋还没脱完声先出来了:“腿怎么了你?”

陶淮南躺在那儿说:“瘸啦。”

陶淮南看看这俩,在心里笑了下,没说话保持沉默。

迟骋跑过来,不敢碰他腿,居高临下俯视陶淮南的脸,一张脸沉得吓人:“怎么弄的?到底怎么了?”

陶淮南抬起脸来对着他的方向,感觉他真的要气死了于是伸手去拍拍他的胳膊:“摔了,在楼梯上打了个滚儿,秃噜了四个台阶,没瘸没瘸。”

迟骋不说话,沉默着盯他的脸,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陶淮南又拍拍他胳膊:“真的没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