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秀才和大猎户(34)+番外

林安就是想卖,肯定也是卖不出去的。

就连林信,都觉得林安说的有道理。

“可是还有地呢?”

林安笑得更苦:“考科举总是要费银钱的,林安不才,却还想在好好活下来后,再去科举路上走一遭。如果把名下的二十亩田地卖掉,而我自己活下来,却没有了继续考试的银钱,那林安,不如不活!”

众人皆是一惊,可也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如果林安活下来了,家里一穷二白,林安又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科考?怎么养弟妹?怎么生存?林安不肯卖地,倒也正常。

杜氏面色难看,抓着林信就想离开。

林信哪里肯走,继续道:“我还听说你给大丫他们三个都买了地。你的地不能卖,他们的地总能卖了。”

林安看傻子似的看他:“四叔在说什么?我当初会为大丫他们置办那些地,就是怕自己没有吃药的银钱,祖母、四叔宁肯穿着绸缎衣服也不肯接济我们兄妹一二,唯恐我因此死掉后,大丫他们无所依靠,被人欺凌,这才给他们置办了几亩田地,还逼他们发誓绝不可以卖掉这些地。这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给弟弟妹妹最后的退路。我又如何可以对亲生弟妹不讲信义,反口将我死后,弟妹的唯一依靠给断掉?”

“更何况,大丫他们的田地才值多少银子?我每日都要吃药,一日就要花几两银子,大丫他们的田地根本不够我吃上半月的药,卖了又有何用?”林安忍不住膝行几步,“可是、可是林安知道,先母生前,每年都会绣四幅双面绣小屏,祖母将先母关在林家十五年时间,共修了六十幅双面绣小屏,在我被冤入狱后,更是耗费心血,绣了一张双面绣大屏,单单那大屏价值至少要有二三百两银子。”

“林安知晓,先母是林家儿媳,所绣的双面绣也好,普通刺绣也好,所换来的银钱,在分家之前,都该给婆母,先母则应当一辈子拿不到那些双面绣和刺绣换来的一文钱。可是,林安不畏惧死,但却畏惧死后不能照料三个弟妹,但求祖母和四叔行行好,将先母临死前为林安所绣的双面绣大屏换来的银钱,借两百两给林安,让林安将病养好,待林安病愈,凑齐银钱,定将这两百两银子连本带利还给祖母和四叔,祖母和四叔觉得如何?”

众人齐齐瞪大眼睛,看向平日里打扮的颇为体面和蔼的杜氏。

他们只知道杜氏对汪氏这个儿媳妇儿极好,什么粗活累活都不让做,却不知道汪氏是被杜氏关在家里的,还整整关了十五年!而绣出来的活计所挣得银钱,汪氏一文钱都没拿到过。甚至汪氏眼瞎之前绣出来的给林安打点的救命钱,杜氏一家都能携款逃跑,徒留四亩下等田地、一处破房子还有二两银子给重病的林安几人。

“怪不得,怪不得,我从前想去看看汪妹子,杜大娘总是不愿意让我和汪妹子多说话。还不是生怕汪妹子冲我说了实话?”

“应是如此。”

“你们这些傻子,难道没听到林秀才说,他娘从前一年能绣四幅双面绣小屏,十五年绣了六十幅么?外面一副不太好看的双面绣小屏就能卖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六十幅啊,这得卖了多少银子?”

“你才傻!林秀才不是说了,除了小屏,他娘眼瞎之前,不是还绣了一副价值两三百两的双面绣大屏么?怪不得林家要走,从林秀才他娘那里赚了那么多银子,又不想把银子花在林秀才几个身上,可不是心中有愧,就要跑吗?”

“杜老姐姐,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家里这么多银子,前年还去我那里借了一两银子,到现在都还没还!杜老姐姐,我那银子,你到底打算啥时候还?”

“对、对,还有我家的,是林二哥在我这借的,整整三两银子,说是他家安哥儿考中秀才就还的。结果你们直接分了家,跑了人,我家那口子到现在还在怪我,大娘,您家里赚了汪姐姐这么多银子,又何必拖着咱们的一两、三两的银子不肯还?”

……

众人齐齐攀扯起来。有的是说的真话,有的是说的假话。毕竟,林家老二喜欢到处借个小钱,去县里的赌馆转上一圈,众人这么说起来,连杜氏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林信脸都青了。

他强作镇定道:“汪氏身子不好,我娘才会让她待在家里。而她的绣活儿赚来的银子,都给她买药治病,剩下的也供给安哥儿读书了,哪里还能剩下什么银子?”

林二丫红着眼睛大声道:“你撒谎!我娘是身子不好,可那是每天坐在那里做绣活做出来的!而且你们哪里给我娘请大夫了?还有买药,根本就是拿了祖母腰疼,吃剩下的药渣,重新煮了给我娘吃!还有我哥哥读书的钱,那个被我爹救上来的人,早就给哥哥付了十年的束脩,我哥哥读书才能一直读书。哥哥读书根本用不着家里一文钱!”

吃药渣?

还有林安的束脩早就是其他人交好了的?根本不花林家的钱?

众人哗然。

这林家做事,太不厚道了。

林安拉住林二丫,声音淡淡的道:“敢问四叔,先母生前究竟是何病?请的哪位大夫来给先母看得病?是每月请一次,还是每年请一次?吃的药方在哪里?每次抓药要花多少银钱?药抓来后,家里是谁煎的药?为何我兄妹四人,没有一个见过大夫来给先母看病,更从未听说过药方和抓药之事?只知晓祖母吃剩的药渣,偶尔会被大丫偷偷拾掇起来,重新给先母煎了吃?还有,四叔说先母看病吃药花钱,那么,统共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

林安一连数个问题,林信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干巴巴的站在那里,一脸通红。

众人又不是傻子,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林信又再撒谎?

杜氏纵使是玲珑心肝,奈何她方才不知为何,忽然说不出话来,愣是没法子替林家和林信分辨,令林安直接把林信给问得傻住,她急了好半晌,才终于从嗓子里说出话来。

可是周围人早就认准了林家有钱,哪里还肯听她的分辨?统统开口,嚷嚷着要杜氏和林信还钱,还有好事的和想要讨好林安的,直接说让杜氏把汪氏挣得银子都还给林安兄妹。

杜氏说破了嗓子,旁人就算不为林安,为了自己口中“林家老二借的”银钱,也不肯让杜氏走,拉扯之间,里正都被请了过来。

里正无法。这件事的确是林安祖父祖母和几个叔婶不厚道,村子里的人有些的确被借了银子没还,有些是借机生事。奈何杜氏他们早都搬走了,而村子里的人还要在村子里活上几十年,里正抽着旱烟想了一会,也只能让人把林信和杜氏扣下,令村子里几个壮汉去华安县林家里拿钱赎人。

那几个壮汉里就有和林安交好的莫大哥,他特意过来问林安,要给他讨多少银子。

毕竟,原先林家村的人不清楚,现下林家兄妹一说,大家才知道林家的钱,大都是汪氏一个女子挣下的。而汪氏挣下的钱,的确该有一部分交给婆家,可是她自己的子女,也该继承一部分。

林安想了想:“家母绣的那件双面绣大屏若还在,就麻烦莫大哥把那件大屏带回来,那毕竟是家母留下的最后的遗物,我们作为儿女,理当保存。若是没有……那就朝我祖父‘借’二百两银子便好。”

莫大哥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

倒是莫大娘犹豫道:“可是你那四叔……他将来要真考上了秀才,那安哥儿你们可怎么办呦。”

林安笑了笑,没说话。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再让林信去考秀才?如果杜氏和林信不在过年前搅了他过年的心思,他或许对这件事不管不顾,任由林信去找保人考试。可是,既然他们扰了他的好心情,又好巧不巧,让他数日前偶然从林大丫口中得知了原身从前根本不知道的一些事情,林安又岂能就此罢休?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杜氏和林信想要大骂众人,可是林家村的人全都没当一回事——村子里里正和族长最大。林家的族长就是里正,里正身兼二职,就是把人放在火上烤,只要理由正当,一村子的人都愿为里正作证,即便是县太爷,也是拿里正无法的。

二人只好认栽。

村子里人看向杜氏灼热的目光,还有看向他时怜悯的目光,林安心中不喜,看了他们一会,就和家人、猎户一起回了院子。

回到家里,猎户就盯着林安灌了一大海碗的姜汤。

林安喝完,觉得自己的一张脸都要变形了。

当下苦着脸,瞪着眼睛,怒道:“你也要喝!”

猎户从不肯在这些琐事上逆着林安,当下便拿着林安的大海碗,去厨房重新端了碗姜汤回来,站在林安面前就一口气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