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27)
他侧目,看到身边的司马清两腮鼓鼓,同他一样,一开一合间咀嚼嘴中之物。
原来她玉指纤纤的右手里,也执着一只啃出一个大缺的桃儿,不过是个红色的水蜜桃。
他的目光只略扫一眼香气四溢的桃儿,随即转移到她左手摸出一袋子上。
司马清随手一抛,“当啷”袋子落在桌上钱从里面露出来。
她轻轻抬起下巴,吞咽着嘴中的桃肉道:“我给袁雄赎身。”
唔?拓跋城眉骨微升,手中的桃“噗呲……”咬了第二口,药味还是那么的浓,血腥味淡了不少,他回了司马清一个不愿意相信的目光,幽幽道:“他出了这里,将来定会为母报仇的。”
司马清展开一个了个笑颜,偏过屏风,向着勉强坐起的袁雄投去一个同情目光,深思熟虑般的点点头随即一片泰然的道“只要他喜欢就好。”
“司马清?!”
两个透着难以致信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一个是袁雄的。
一个是拓跋城的。
司马清回头,但见拓跋城脸上表情不复之前的泰然,恍惚间要重新认识眼前的大晋公主。
这世上,极少人知道她是嫡公主。
但谁又能想到,在只论世家门阀血统,不用任何作为就能吃着百年祖业老本,挥霍万贯家产,坐享高官厚禄。
以食民脂民膏为荣,视法度如无物的腐朽尘世里,在早已灭绝了寒门白衣一展鸿图的理想的乱世里,她会有如此的做法。
他算从心里认知了她。
他将手中的鲜桃咬出“噗呲”声,还是那么苦,苦笑一声:“苦的。”
“甜的。”司马清将自己手中咬了一口的红桃,递给拓跋城,真诚的道。
他接过来,着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小块,眼色微变,明明尝出甜味却故意反着说:“苦的。”
“都是树上结出的桃,怎么就苦了呢?”司马清拿走他手中的那枚被他咬过的黄桃,狠狠的咬下一大片。
辛辣苦涩的药味,冲入口内,漫进舌根,她脸上表情极度扭曲变形,终于在动用所有的力量,囫囵吞咽下肚。
不料又瞥见拓跋城看到她自讨苦吃的样儿很是得意,她立即将个快哭的表情轮换成一个挑衅之色,强撑道:“你的黄桃,甜,我的红桃不苦。”
“我的甜!”拓跋城意味深长的将她的话,在嘴中品出另一番味道般的喃喃说着,“如今的人总是没有一句真话,连吃口东西,都能黑白颠倒。罢了,袁雄真能离开‘常春馆’,是甜的开始,还是苦的源头,在乎他的一念之间。”
他的话,如一剂猛药,往已经绝望的‘病人’嘴巴里灌入一样,药力惊人。
纱帘一阵拂动,少年的身影扑出来,一掌扫过来。
司马清只感到一股劲风横空出世,等到想让时,已来不及。
拓跋城闪身挡在了她与袁雄中间。
拓跋城:“袁雄做什么?”
袁雄:“报仇。”
拓跋城:“你的事,哪里是所想的那样。”
袁雄:“我不管。”
“别杀错了人。”拓跋城劝道,“要不然一辈子不得安宁。”
袁雄侧目:“她是中宫皇后之女,我娘被她母亲下令斩首,母债子偿,我哪一点说错了。”
拓跋城冷道:“袁雄,你父亲为南阳王引路,洛阳城内死了多少将士百姓,依你的说法,那些百姓们的孩子,杀你百次千次都应该的。”
袁雄一怔。
司马清也侧目过来,她的耳后传来拓跋城接下来的一句:“你出了这里,便从此摆脱了罪奴贱籍,也算是重新做人,司马清便不再欠你什么。”
这话听得司马清全身发凉,什么罪奴?袁雄什么时候成了罪奴?
晋朝,人分三六九等。
阿沁出身宫奴,战乱时流落民间后,自行婚配,不想自己的男人让南阳王刘聪抓丁去当了兵,战败死了。
她入宫后,一直小心隐藏这层关系,却让司马越的手下发觉。
当时,不仅她活不成,她的儿子袁雄也成了罪奴。
为了能保下唯一的儿子,她向羊献容坦诚了一切,此时,羊献容也正因为药品失窃而急于找到一个替罪之人。
因而她用自己的命换得到了袁雄的自由,只求司马氏一族,不再追究他父亲入敌军攻打大晋的旧事。
袁雄手按着桌上的钱袋,紧紧握在手中,他一步一步极缓的走向门口。
中年男子挡在他的身前,他将手中袋子倒转,碎银、铜钱、首饰,像落叶般丁丁当当的散落一地。
中年男子看着他,眼含泪意的道:“孩子!这里虽不好,好歹是条活路。”
袁雄眺顾四周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面容清秀,做酒伺的少年,跟那些有钱人互相喂食调笑的画面,污言秽语闻之全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