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310)
“堂兄,家宴,自是司马氏的家宴,说话的人不应该是姓司马的,而是你一个姓王的吗?你口称宫规圣义,你又有哪一点把王上的放在眼里,把司马氏族放在眼里?”
王导恨恨道:“以你和你的母亲言行,谁都有资格评说。”
司马清冷道:“只许王相借着菜指摘本宫的母亲羊献容,污我名声,就容不得我司马清,戏说玩笑一番吗?”
“你顶着刘曜那贼子的封号,入我宫城,就要遵守宫规之礼。这顿饭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王导的声音如一记暴雷,直直匝地,不留下一点回旋余地。
大约他们早忘记了,当初司马衷被诸王劫持流亡时,他们这些宗族势力并无人真心为大晋着想,不过为了争权夺力,将一家荣辱皆置于国家之上。
亲情,被权力与欲望无情的倾轧,民间兄弟为一亩田生口角,皇家兄弟则以争夺江山为代价,乱世于民。
司马清未入城时,心底仅存的一丝亲情,终于在这一刻被斩草除根。
她微微一笑,走到殿中,看着脸色阴沉,一直不发一言,任由王导对她百般羞辱的司马睿跟前。
两人目光于空中交视良久,司马睿依旧板着脸,没有丝毫窘迫。
他想看看司马清如何应对强悍的王相,甚至于看到司马清被骂时,他有些小小的快意。
昔日高高在上的庸碌的司马衷之女,之媳,都被人训斥了,才方显他坐这个皇位的正当性,必要性。
“国家兴,皇上之功,社稷亡,妻女之祸,如此大晋君臣,从不自省自身,何谈北征收复中原失地。”
司马清寥寥数语道出司马睿一朝的弊病,她似乎并不畏惧死亡,更不在意所谓后世评说,反而要将心底之语和盘托出方才痛快。
司马睿瞬间苍白,之前酝酿已久要在司马清跟前好好威风一把,以显示他王者风范的心,瞬间消散。
王导见司马睿迟疑不决,立时站起,出言相激道:“你下嫁世家之子曹铳,不就是为了引兵入建康城,你在为刘曜办事,还口称大晋皇女,真是不知羞耻。”
司马清心间那团疑雾终于散尽,之前王征征粮,石头城内诛杀令,以所赐鱼汤,无不是王导逼反她。
脑中一丝念头电光般闪过,王导逼她又有何用,他是在逼拓跋城。
五千人马在建康城外活动,他想借她之命,乱拓跋城之心。
骤然间想到,拓跋城今夜未入家宴,不由得心中烦躁不安。
没有了他,她已不能像以往一样,从容安静。
本想在城外解决的事,如今演变成兵临城下。
王导眼见司马睿似乎对司马清有了恻隐之心,眼中目光数度转换,似乎在下最大的决定。
错,建康城生乱。
对,晋皇立威于江东,从此南方士族与北方门阀皆不敢小看他们王氏一族。
当即立断,掷杯于地。
殿外蹿出几个侍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在烛光映射下寒如冰刃,森森的金属铜锈之气弥漫在殿内,本已冷飕飕的空气里降下一抹紧张的肃杀之气。
坐于一侧的曹铳与富琳先行站起,几步跨到司马清的身侧。
温婷两相观望,本已起身,但人却是向着王导所在的方向移去。
司马清心中一片冷凉,果然,出卖她和拓跋城的人,又是她。
“给我拿下!”王导喝令道。
司马清道:“谁敢动我!”
王导:“亡国那一日,你就应该殉国的,若你现在肯就死,给你帝国的殊荣,许你长公主尊号。”
“啊哈哈……虚荣假誉……”司马清咬牙一字一字的说。
王导见状眼中闪出异常狠决的光,与他日日与司马睿互敬恭谨之态相去甚远。
似乎整个皇宫皆由他一族掌控一般,但凡不入他眼,或是对他的权力有所挑战的人,都将要被他除之后快。
晋皇称旁六年,初时雄心勃勃,以图收复中原,但内讧不断,新锐将士无法得到公平机会一展才能。
王导反利用各中矛盾,自己一家独自做大。
晋皇早已对他无法驾驭,只是一个架空的摆设罢了。
司马清手指司马睿:“皇上,刚才王相所言,僭越之词超越想像,怎么皇上的天子令,已然不及一个王相枉言吗?”
司马睿脸上惨白一片,他沉思良久方道:“王相,稍安,城外的可还太平?”
王导轻笑一声回首看向温婷。
只见她盈盈跪倒在王导跟前口称道:“王相,温婷有事禀告。”
“说。”
温婷似是安伏数载的毒株,未得光阴雨露时,看不出有什么稀奇,此时但见有权富可攀,藏于一副好面相下的恶意,成倍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