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312)
“妖言惑众!”
“乱臣!”
“贼女!”
两人互不相让,互骂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王导更如市井之徒与司马清争得面红耳赤。
他要保的是他王氏一族的荣耀。
司马清要争的是田间耕作百姓的安宁生活。
纵然刀已架在脖子上,青筋凸起,她也没有任何惧色。
司马睿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从司马清身上,转到温婷的脸上,目光里隐着微不可见的力量。
最后,那双眼睛,久久凝视着王导,像是刀子一般刮过他的白发苍苍的发须。
这一刻,他早已了然了这场家宴,只是王导在借他的手,想除掉这个直指朝中诸弊司马清。
被王氏占了七成官职的皇朝,早就不受他的控制。
哪怕一场只在立威的家宴,此时,也成了屠杀司马氏的一场战争。
以司马清方才所言,的确该杀。
她为何不能像温婉的羊献容一般,伏低做小,就算是一个乡野村女般,哭哭啼啼一番,或者他也能给她一条活路。
可她……
司马睿犹豫的看着司马清,转念想到她好像并非因为恼羞成怒而跟王导对呛。
几年前,曹铳一直暗向他通报,司马清在平阳城的地宫里是如何劝服鲜卑部各部首领。
先有慕容雄,后有段狼,其间还逼退刘鹏的围城之兵。
如此城府深沉的女子,怎么因为几道菜,就跟王导吵得如街头骂女一般。
她只是为了泄私愤?为了羊献容?
不是。
谁都听得出,她直指王导擅权,其实也是司马睿一直以来忧心忡忡的事情。
司马睿早就想提拔新人上位,掌握军权,只是王导私心极重,几个将才刚入军营,便被他以各种理由派去军中,其间明升暗压,已经不只一次。
他手握筷子,捏紧,复又放松,满桌的菜,再无吊胃口。
脖颈上的剑压迫得三人紧紧靠近在一起。
司马清甚至跟曹铳背对背紧紧贴合,他背上的汗水打湿了三层衣,手指尖滴下的汗,落在砖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的节拍。
“杀!”王导下令道。
“报!”宫门外,一道飞骑,奔驰而来。
声音如惊雷匝地,但此时的昭明宫却无人听得到。
司马清横眉立目,腰中“戮天”几欲抽出,闻声,立即按回腰间,不动声色的看着殿外,低着声音道:“曹家与此事无关。”
侍卫沉思之时,司马清一脚踢向身侧的侍卫,直中下身。
那人惨叫一声,退后两步倒地不起,打着滚哀痛的叫着。
同时,司马清伸手一把推开富琳,让她退在包围之外。
只是瞬间功夫的混乱,让侍卫们恍了神,立即又多出两人围上来,将她和曹铳死死夹压在一处。
而那个遥遥传入的“报”,声音宏亮急切,在宫道的殿间飘荡,带着风般由远而近。
侍卫侧耳静听片刻,向殿外看了看,似乎等到了某个指令般,突然目中闪出一精芒。
旁人看来,他正要举刀砍下去,而他的目光却越过司马清的肩头,正灼灼的盯着司马睿的脸。
司马清心头暗叫“罢了”,这次是逃不过去了。
侍卫嘴角扯了扯,手臂下沉。
寒冷的剑风,呼啸而来。
凉意快速的传遍全身。
一丝黑发应声而断,飘荡在大殿空中。
“留!”殿上响起一个声音。
剑锋本是横切向脖颈,因为这声呼叫,居然奇迹般的侧偏向脖胸下偏移了半分,又减力五成,划破了三层锦衣。
司马清只觉得身前一片寒凉,顷刻之间隐隐感到胸前有液体在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盯着她白净的胸口看。
司马清愣了愣,忙低头,只见胸上鲜红的色的桃形刺青上渗出颗颗血珠,不一会汇成一条红线,沿着皮肤往下流淌。
“羯族王室刺青!”曹铳低呼一声,忙着解开身上外袍,披到司马清的身上。
司马清身子向后倾,稳了稳心神。
司马睿一见那道刺青,心底想起了什么,刚刚涌起的杀伐之心,又踌躇起来。
此时,殿外侍卫高声通传:“启禀皇上,石头城密令。”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进来,身上衣衫破损,肩头上一片血渍。
进来时,他高举一只木牌,到殿中跪下。
杨公公见状上前接过,打开递与王导。
刚刚气得满脸通红的王导,不得不沉着脸接过去看。
他略略一扫,脸上似被雷击般,双眼圆睁,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怔了怔,望着所书之内容,快要站不住,深吸了几口气脑中各种私心杂念轮番过了一遍。
天不佑我,他心叹一声,神色复杂的将目光投向司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