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380)
他站起,往人少的隔间走去。
众人目光随着他的步子移动,他走到中间时,缓缓的回首,看到的是一片麻木与困惑。
心中恨意更浓,拂袖迈过那道无形的边界,走到那几名官员面前,神色亲和的道:“在下王导,见过几位大人。”
官员惊起,忙起身。
几人互相介绍过后,王导让大家都坐下。
其中一名叫苏俊的年轻官员道:“我们从各地来为王将军奔丧,怎么皆是武官正职,却不见副职。”
王导不语,微笑着将手边一叠糕点推到苏俊的跟前,指了指。
苏俊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馒头:“我走得急,家中娘子给了弄了几个馒头。”
“贤……”王导轻语道。
苏俊不知何意只点了点头。
王导的目光望着屋间的另一道门,神色渐重。
这道门后,立着三人。
司马清、披麻带孝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污浊不堪的老头。
此正厅,几丈有余。
是王家宗祠所在。
只是王府的十之一而已。
先前由江左名门望族,世居于此的周懿大人所有。
后周大人被满门抄杀,连同周家的祠堂,宅院都充作了王敦的府邸。
百里王侯府,今是将门楣。
祠堂之上存有的旧与迹还历历在目,里面所主的人已物是人非。
青天白日,暖阳当空。
黑瓦上的白雪化尽,一树梅花绽出最后一瓣凌志的花瓣,里面的黄芯细蕊再也藏不住,袒露无疑。
司马清随的引下花树,轻嗅了一把,淡淡的笑了笑。
王敦本是口眼歪斜状的模样,见到她一笑也跟着呆呆的傻笑起来。
年轻人走到司马清的跟前:“他不可留。”
说完,眼看向梅树边上的一道木门。
司马清抬眼道:“可是隔墙有人。”
“那还是不可留。”年轻人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
“他们独占江东大半,此时正是局面反过的机会。”
司马清轻笑:“我何德何能?”
“司马氏一族,尽一生之力,都要维护这一脉相传。你也看到江北乱局,我们失权,百姓丧命。”
司马清心头微震,眼中精芒闪闪:“他已半疯半傻了。”
“帝王不可有妇人之仁,你可见到队尾死的一家三口了吗?他们有何错?”
的确,他们不过是讨回自己的钱,却招来杀身之祸。
王敦下手狠辣,连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不放过。
且百官当前,居然无人出面阻止,草民命贱,但谁的命又有第二次?
他留下是久祸,除去才能永保太平。
“寒梅本当凌雪立,奈何欲争春景繁。”她徐徐念出时,向着王敦投去冷冰一瞥道,“我没有死在湖心亭,你也未死在断龙潭。看来司马氏与王家都有天佑。”
天佑。
司马清所说有所指。
她一直对皇上杀王敦的决心表示怀疑。
她不想再成为皇权斗争中那柄让人挥起的刀,或者看多了杀恨,她也希望不要再以杀止杀。
王敦没有反应,只痴痴看着司马清,嘴中念道:“修袆最喜梅花,我便在此种下梅花。”
司马清愣了愣,沉思一刻,“舞阳公主若知你如此待她的家人,只怕是悔叫夫君觅封侯……”
“你也知舞阳……”
司马清恨恨一笑:“我更知宋袆……”
王敦身子一震,整个个都不安起来。
“那日,王昭容一身华贵的黑狐披风,正在殿中与小皇子玩。
来了一个叫姓张的太医。
此人给了王昭容一张方子。
王昭容见了后,将方子交给了贴身婢女,让她去抓药。”
王敦歪着嘴,目光发呆。
似乎听得认真,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司马清暗暗一锁眉头,手重重一扯梅枝,语带讽刺的道:“桑寄生一钱、黄芩三钱、艾叶一钱、苎麻根一钱,文火温煎一个时辰……”
说此处时,司马清斜斜瞥向王敦,见他双眼渐露怔忡,她忽而道:“明明是一味上好的安胎药,却让她怀了的胎给滑了。”
王敦嘴角抽了抽,背过身去:“说这些与我何干?
你们说我死了,以为就能太平了吗?
我告诉你们……”他一指年轻人,沉声道,“我就是死,也是江东的无冕之王,所有王姓人,都以我为荣。
我的子孙,将受万民敬仰!”
司马清紧了紧手中的梅枝,树枝几近拉扯成一条直线,上面的梅花受不得如此摇晃拉抻,倔强的花魂崩坍而落,片片飘零。
“所以,你用一个怀了身子江南美人给皇上。”
“胡说!”
王敦全身震颤,眼皮跳动。
“你连王司空都瞒了过去,让他以为这只一个王家养在闺阁里的女子了,其实却是你新纳的外室宋袆……她不仅是你的外室,还怀上的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