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4)
羊献容握了握司马清的手,蹲下身子,柔声安抚:“清儿,你记住君无戏言。”
说话间,太极殿外爆出金红色的烟花,绚烂无比的银花冲霄而上,拖出长长的焰尾,在黑沉的夜空里,绽出瞬间的光华。
“啌……” 一声悠长宏大沉如闷雷的响声,随着铜制抬铳放出,震得司马清耳膜内嗡嗡嗡作响,她混身打了个激灵,甩开了羊献容的手,向太极殿外奔去。
此刻身着公主服的温婷被抬于步辇之上,与之十步之遥的温为钱则一路追一路哭号。
追到城门口时,羊仲武向跟在步辇侧的陈妈吩咐道:“送公主出城。”
说完,转身拔剑,温为钱立即停住脚步,求道:“她还不到十二岁,才十……”
不等他说完,几名侍卫围上,剑抵脖颈。
羊仲武厉声喝道:“你要跟着一起出城吗?”
温为钱吓得跪倒在地,看到远远走来的羊献容与司马清,如见救星的道:“公主殿下,救救她,求你救……”
司马清有心要救,也来不及。
此时,眼前两张将死亡阴气,暂时隔开的厚重城门,已吱吱呀呀的推开。
“嗖嗖嗖……”三道黑色的影子掠过仅供一人通过的门缝,如闪电般射进来。
随着“扑”一声闷响,一名士兵摇晃了两下,便如一根撑门的人形木棍,闷不作声的贴在门上,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尘埃四溅,刚刚还鲜活的生命,转眼萎在了城门之下。
他死时,两眼瞪得很大,身上的血在破旧的门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腥红色。
跟他一起开门的士兵,见到这一幕时,都吓得退到了门两侧,根本不敢再探出一丁点身体在外。
然而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没有因为这几日的休战而消散,反而被夏日里暴晒,蒸腾得更浓更加猛烈。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捂鼻低头,只有司马清似乎对这一切极为习以为常,她只皱了一下眉头,眼前闪过几个与之相似的画面。
在逃亡路上结识的伴,死时连一片席都不曾有,就这么零落的堆在路边,被不断死去的人覆盖,又被随处可见的野狗啃食。
她已变得不会有寻常孩子的害怕与惊慌,只有面对死亡的沉默与木然。
“求你,求你了,你才是公……”司马清的恍神,被温为钱的软弱的哭声打断。
司马清指了指地上的士兵,示意他看看城门下,刚刚死去士兵。
温为钱只瞥一眼,便如被掐了脖子的公鸭,噤声不语了。
战乱之中,谁都想活下去,可是谁又真的应该去为这场权力争斗去死呢?
无辜的人比比皆是,作恶的,随处可见。
司马清想不明白,她回到皇宫里到底是对还是错,是祸事的开端,还是她生命的重新开始。
随着羊仲武一声唱喝:“恭送清河公主出城。”
司马清跟着走了几步,看到步辇被抬出了城门口。
河内王的士兵,拥上来,接替了抬辇的人,所有人在城门口,齐齐跪倒磕头,送大晋公主出城。
司马清犹豫了片刻,低下了头,跟着跪在了人群之后。
不料温为钱挣脱士兵,如狼般张开双臂猛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凶狠的叫嚣:“放了我女儿,否则她死!”
司马清脖间被箍得出不了气,脸上憋红的发出“唔唔……”的哼哧声,双手抠在温为钱的指上,拼命挣扎。
本是送公主出城的人们,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得不知所措。
司马清被强拖出城门,紧随着步辇之后。
温为钱大喊:“我手上的才是大晋公主,河内王刘粲!你们抬走的不是公主!”
前行的八人步辇慢下来,走在队尾,脸戴黑羽面具的少年,将手中重量转给上前接棒之人,利落的转身,便挡在了温为钱的身前。
他一身黑衣劲装,身形相较温为钱不会矮,但瘦削的下巴从面具下露出,却无油腻男人的须碴,加上骨架还小,打眼一看便知是个英挺的少年郞。
他双眼射出锋利的光芒,向眼前的一大一小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
司马清快被掐得翻白眼了,乱踢的腿已渐无力,心想着为何眼前这人不肯相助一把,也太见死不救。
少年垂目望了司马清两眼,出言道:“大晋真是无人可遣了,居然送出一个还陪嫁一个。”
“她才是公主,货真价实的皇后之女。”温为钱把手中的司马清往身前一推,揪着她的发向后一拉,她的脸冲上高高扬起,正好天空中的冷月照在上面。
“?”少年低下身子,眸光在她的脸上扫了扫,最后落在她的一双手上,伸手握住,在掌中捏了捏,本还疑惑的目光,此时露出两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