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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狼烟道(45)

摸着小涧湿漉漉的长发,黑得如夜染成一体,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突然发现,他的神态,那种决不服输,死不回头的神态,竟和我师兄如出一辙。我怕我看了——就要哭出来!

“我还活着,我会护着你,就像你爹豁出性命给了我们一条出路!”

师兄,师兄,师兄啊……

师兄的幺子陆继因为身受重伤,还在京城中休息,他还不知道父亲亡故的消息,而他的大儿子,据说,在盟军被围的前一晚突然消失,谁都说不准是逃跑了还是叛变了。

鱼头找了点山菌给我们填肚子,可这种情况谁又吃得下,我看到陆老爷颓废得连头都不肯抬,以前的他跟神仙老头没什么两样,特别是那头白发让人肃然起敬,现在呢,乱披散在背上的白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给人无限的悲凉。

今天过的很快,刚上岸时天色还不到正午,再一抬头,竟是残阳西下,红云卷天。谷尾现在是我们一群人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他伺候完他师傅,便熄灭篝火带着我们进入树林,鱼头找到一处颓败了的雷神殿,到达殿门口,但见缺檐少角,四壁斑驳,陈砖烂瓦,被穿过林间的风刮得摇摇欲坠。

“今天就在这里过夜。”谷尾说着,安顿好后,问向他师傅陆老爷道:“师傅!您说明天一早我们是向北走回洪口,关日后再做打算;还是找条大船回京城给师兄出这口恶气,我看皇上明知这里头有鬼,所以才不亲自前来,各国的君主都来了,也都死了,这以后还不是夏出国的皇帝说了算!可他偏偏要您的独子去代替他出席盟约一事,您说……”

陆老爷抬起头来,淡然决然道:“去戚家堡!”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火了,怒火夹着压抑一下全爆发了出来,也不管他是不是刚经历过丧子之痛,本来靠在断柱子下的人,嚯!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住他扯开喉咙大叫: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去戚家堡自立为王,你还有个孙子在京城!你怎么不去找他;就算你不管他的死活,那你的命是你儿子换回来的,你想活的安稳就该跟我去洪口关!可现在呢,你不但没打算回去给你儿子收尸,却满脑子只想争权夺位,就算你说要去京城杀了那狗屎皇帝给儿子出气我心里也好想一点啊!”

说完,突然身体还是晃荡,仰头倒地……

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噩梦缠住,无法动弹,耳边只是周围人们熟悉的焦灼声音:

“怎么了,你怎么了?你醒醒……”小涧歇斯底里的大叫。

“莫……莫……莫不是,中了风……风……风寒吧!”

“我这有药,叫他按时吃服用的,他定是没按我说的办,你先给他服下再让他好生歇会儿!明天一早起程去戚家堡!”

“是,师傅!”

……

声音嘈杂,但却逐渐朦胧。我的魂灵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躯壳,只看见前面有一条深深的山道,山道的那一头有亮光。我飘荡着,仿佛比一片树叶更轻,就这样随着微风不受任何控制地飘进山道,不断往前走。前方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凄厉地喊叫着。

这声音很熟悉,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我越走越快,山道却那么长,怎么都走不完。她的声音更加接近,在喊叫中两个字如雷撞击着我的耳膜:“少生!少生!”

我疯狂奔跑,她是谁?她的声音为什么这样悲伤?为什么她会呼喊我的名字,就像拼尽一切的力量要召唤我的灵魂。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多么熟悉的小道,熟悉的房屋,到处是生机饽饽的绿色。是狗尾巴村!这是是牵牛姐的家!原来我离开这里才不过三个月!为什么我的记忆中就像前生的故事一般?那间小屋是我住过的小屋啊,门前堆着厚厚的猪草。那个人好像是村长。他的身旁躺着的那个……我的头脑仿佛被闪电刺穿,那是牵牛姐,那凄厉的叫声是牵牛姐!

我飘入小屋,牵牛姐在竹床上躺着。她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头发散乱,昔日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这是牵牛姐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亲手埋的她,可她为什么躺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想俯身看看她,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村长手里握着把砍猪草的大镰刀站在竹床前,还有几个我不熟悉的田间汉子。为什么牵牛姐如此痛苦?为什么她周围的人们用如此恶毒的眼神瞪着他?他们围住牵牛姐,我始终无法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似乎有道透明的厚墙隔离着。

突然,牵牛姐一声地尖叫,她的目光散乱,仿佛正在经历世间最大的苦痛。

我冲他大叫道:“牵牛姐,我回来了!我来带你走!”我想喊,拼命的想喊,声音却被堵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都发不出话来。牵牛姐哭着喊叫:“少生,快走!快走啊!”

我心急如焚,耳边突然听到村长沙哑难听的嗓音:“要不是半夜起来想赶走那只呱躁乌鸦,还捉不到你呢!哼!你知道这次献品对我们村有多重要吗?你竟然想放走那小子,要不是发现的及时……”

牵牛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哑的叫声,我终于看到她身下的鲜血,和分开成两截的腿。天啊!不要让我,不要让我再次感受到亲人离开!忽然,她的眼睛一黯,最后的余光似乎瞟到了我。她嘴角略略上翘,凄惨地笑了笑,头歪到了枕头上。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流血,恍惚中看见围着她的人们都在对他破口大骂。天哪,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

我的眼前骤然一黑。

脸上有灼痛的感觉。我醒来,见自己还躺在雷神殿里,阳光从头顶破败的窟窿里直射到我脸上,旁边的小涧见我醒来,兴奋地嚷着:“好了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他们呢!都去哪了?”

“他们出去找吃的,你还是在躺会吧,他们没那么快的?”小涧顶着两只熊猫眼,好心劝道。

“都出去找吃的了?陆老爷呢!他也出去了吗?”

“那老头一大早我就没看到他,你问他做什么,还是躺下来再歇会吧!要不!我给你倒水去?”刚一说完,便跑了出去。

是啊,是该喝水了,趁他们都不在,赶紧把龙鸦给我的药就着口水喝掉,免得被他们发现。

昨晚那个梦好长,以为是自己受了惊吓才这样的,可接连几天,我都陷入这无名的噩梦当中。夜夜听到牵牛姐的哀号声,其中还夹杂着村民的咒骂。我的心似乎被掏空了一半,几天之中瘦得不成样子。小涧他想了不少法子,在我身上试用了好多种偏方,全不见效果。

因为我的身体,陆老爷不得不将行程暂停,这几天他也很关心我,亲自喂我吃药,我开始觉得那天对他大叫大吼实在是太过分,今天,特意找了个只有我们两的时间,跟他慎重道歉!

“陆老爷,我这个晚辈冲动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前几天的事,还请你多原谅!”我躺在草跺上,虚弱的跟他解释当时的无心。

第 54 章

陆老爷摇摇头,将药碗从火堆上小心取下,吹了吹递到我跟前,“趁热全喝了吧!虽然没有先前的丹药那么有效,但全是按那个方子找的,快喝!”

“我看你快不行了!”

等我喝完药,陆老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呆望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陆老爷接过我手中药碗,晃荡着,着迷于碗底药渣晃荡出的黑色印记,拖着长长的尾音不阴不阳地开口:“

“连神龙内丹都肯交付与你,在他心里,你一定很特别,只有让你受尽折磨才能让他痛不欲生!”

“您……你说什么?” 意识开始有点麻木,任由陆老爷抓着我的脚脖子,将我从殿里拖了出去,一路上我的背脊颠簸过石头及无数泥坑水洼,可自己就像个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小涧回来见不到我一定急了吧,他一急又要拿鱼头谷尾乱发脾气了吧!那小子,在我面前一副摸样,在我背后又是一副模样,能翻天呢!

我听见有水流声,和着风声一起在耳边犹如女人呜咽,心头渐渐发紧,觉得应该感到恐惧的,可跟龙鸦呆久了,这胆儿也练出来了。我无聊着,觉得心气开始平复,身体还被拖着继续往前走,可眼皮沉重,终于沉入梦乡。

门口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我一惊,起身道:“谁?”

那只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似乎想走近我,却怯怯地止步于门槛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中,忍不住开口道:“牵牛姐,是你吗?这几天我一直梦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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