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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里的皇子(28)+番外

作者: 孺江/不虞 阅读记录

“顺从?……”执废迷茫地看着他。

沐翱苦笑,如果那诱人的表情不是在这种时候为他展露而出的该有多好,手指轻轻抚着执废略皱的眉梢,指尖下的那张脸的主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这暧昧的动作,眸子里对答案的渴望已经盖过他的任何思绪,就像一个勤勉的学生在追问一道繁复的题目。

沐翱轻柔得仿佛怕把对方惊扰了的语气,渐渐融在风中,混着桃花清新的香味。

“活着本身,就是希望。”

那一年的春天,似乎也有如此绚烂的芬芳。

坐在庭院中一针一线仔细纳着鞋垫的的母亲微笑地看着院子里奔跑嬉戏的孩子,三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如今也到了上私学的年纪,最小的儿子性子好动,常追在父亲身边耍刀弄剑的,伤了小胳膊小腿的又会跑到自己面前哭得眼泪汪汪,好不可怜,是个爱惹祸又爱哭鼻子的小捣蛋鬼。

杨夫人伸手对正爬上老槐树的小儿子招了招,年近四十的妇人容貌尚在,虽然爬了几道皱纹,但仍能看出曾经的美丽面貌。

小男孩屁颠屁颠地咧着嘴跑到她面前,母亲就揽着他抱到了大腿上,用手绢擦擦他汗津津的额头和脖颈,然后脱下他的鞋子,用手在他的脚掌比划了一下,孩子咯咯直笑,扭动着身子,“娘!娘!好痒……哈哈哈……”

“别闹,娘给你量脚长,给你做鞋垫呢!”好笑地看着男孩难受得又哭又笑,妇人手上动作放轻放缓,搂着儿子继续纳鞋垫。

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有个能干的丈夫和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杨夫人再无所求。

可惜天不遂人愿,祸事如洪水般涌来,一发不可收拾。

杨家一日之间被抄,一家人流离失所,丈夫充军,儿子们也离离散散,年纪较大的两个儿子收编入军,干的是最低等的步兵,托了多方关系才将年纪尚小吃不得苦的小儿子被送进宫中。

一想到儿子那天真可爱的面容,杨夫人心如刀割,家产全被没收充公,她一个妇人和家中的女眷也随之成为被官府拍卖的官眷,身入勾栏,身不由自。

没过多久,含着泪的杨夫人在对丈夫而儿子的思念中久病不愈而辞世。

那起牵连甚广的贪污案,也在沸沸扬扬的流言中告一段落。

在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沐翱已不是杨府的小公子了。

没日没夜的残酷训练,使他从最初的震惊与不能接受,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苟延残喘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抢到了为数不多的干粮,吃着干巴巴的面饼,面对不远处畏畏缩缩地在阴暗处对他手中吃食两眼放光的孩子们,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宫里的训练,就是要将人培训成没有感情的生物。

他的眼泪已经流光,虽然生不如死,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道理,沐翱还是知道的。

活着,就是希望。

被抄家的那一天,母亲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被迫分开的母子二人声嘶力竭,母亲最后说的话尤在耳边:“好好活着!”

那四个字,对于年幼尚且不了解世事的沐翱来说,弥足珍贵。

适逢二皇子入太学,要挑选伴读和贴身侍卫,训练他们的内侍吊起鸭嗓子在他们面前强调了好几次,要想作为男人活着走出角逢殿,只有成为皇子的侍卫,才是出路。

沐翱的运气很好,他一眼就被执勤看中,那张天生妖孽的脸在他面前笑了笑,随即带着他回了月华殿。

只是皇子娇纵的脾气和阴暗的性格沐翱无法容忍,时而甜腻腻地叫他“杨哥哥”,时而心情不爽了用鞭子招呼,只要执勤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不再,沐翱就直觉他又会对奴才们做出什么泄愤的举动。

而这些,身为父亲的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态不严重,从不过问。

终于有一天,沐翱再也忍不住起身反抗。

抓住二皇子挥下来的手,沐翱冷冷地看着他,爽快地骂了几句,宣泄出胸中积压下来的怒气。

当然,痛快的代价就是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被扔回了角逢殿,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遇见七皇子之后,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新的人生,执废从不追究他的过往,对他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小小的年纪已是极有主见,有时候根本不像个孩子。

那是七殿下六岁的时候,陛下二十五岁寿辰,传唤的太监有意为难他们,让执废他们早到了一个时辰。宫人们忙忙碌碌也没有人去理会被晾在了一旁的小皇子,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着,然后误入皇帝讨论军事的重地,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沐翱回忆起那时候执废的表情,紧紧拧在一起的眉,轻咬着下唇,似乎在思考什么,在影卫发现他们之前快速拉住闻涵和他离开那处,回到宴会大殿里又附耳对他吩咐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竹子、铁线、宣纸、烈酒、棉布捻成灯芯……扎一盏灯放在光涯殿帝王的案几上。

殿下的想法有时异于常人,但沐翱还是照做了,趁宫人们为了宴会而分身不暇,侍卫们守卫松懈的时候,一身灵动的轻功翻越宫墙,黑暗中换下了帝王案几上原本华丽的灯。

沐翱对他的身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十三岁的沐翱,不似成长在官家至少被母亲护着的闻涵,尽管带了一身的不羁,却也是见惯了宫里的黑暗的。

七殿下会误入军事重地,本就不是一个巧合。被皇帝发现的话,他会死。

沐翱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那盏灯,黑暗中那盏灯白色的纸糊灯罩也被染成了黑色,他很好奇为什么执废要这么做。

所以灯放好了以后,他将余剩的材料收入怀中,才回到了绛霄殿。

宴会后,三人从绛霄殿走回冷宫,沐翱听见执废淡淡的、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父皇,大概是真的想要杀我”这句话时,沐翱的心里被狠狠一撞。

他没见过有人对生死如此不在乎的,感觉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虽然执废做了一些事情来保证几人的安全,但以殿下的年纪,实在让沐翱感到困惑。

他不由得想到了更多。

从他认真看书温习功课,时不时出点小主意应付针对他们的宫人,到无意间地听到了军中机密,执废所做的事情,与其说是自保,不如说是在保护他们。

用同样的手法做出那盏奇怪的灯并点燃时,沐翱的视线顺着缓缓升起的灯,与闻涵满眼的震惊不同,沐翱的眸子里敛聚着令人看不明白的愤怒。

第26章 沐翱番外下 …

闻涵总在说,沐翱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直呼主子姓名的人,这宫里你还是第一个。

握住剑柄的手突然紧了一下,面部刚毅的线条多了一丝阴霾,沐翱嘴角扬起自信的笑,一招归雁平沙卷起风尘枯叶簌簌作响,刚中带柔,韧中取霸,心如止水,剑锋带着冷傲与热血两种互为相反却不矛盾的兵器光泽,晃动的剑影反射着阳光,更添了一分肃杀之意。

如果直呼姓名就可以唤回那人的神志,沐翱又何尝在乎多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长长的走廊,一望无尽头,而蹒跚地扶着栏杆而走的执废,却是任他怎么叫唤都没有搭理过他。

指甲嵌入紧握的双拳,那时的沐翱恨不得将这个孤独无依的少年揉在怀中,却惊讶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时不知是愤还是惊,看着缓缓走回冷宫的执废,无论他怎么喊叫都无法让他涣散的思绪唤回。

突如其来吗……

也许,在很早以前,左胸口的位置上就已经被那人占去了。

抬头看着阳光,沐翱嘴上衔了一根嫩草,草儿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就像在笑他一副苦恼的模样。

深秋的略显萧条,沐翱十九岁这年的秋天,当百花枯尽菊花独妍的时候,他见到了一别十多年未见的哥哥。

已经过去多久了,久到沐翱连以前的名字都忘记了,当那人穿着银光闪闪的战甲走向他的时候,恍然如梦,相似的脸上熟悉的感觉,与记忆重合,男人浑厚有力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三弟!”

杨甫议快步上前用力抱住了个子抽得跟他差不多高的弟弟,沐翱眨了眨眼,随即笑开,还像小时候那般叫他一声“大哥”。

沐翱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自己大哥的,将士打扮的大哥英武非凡,让沐翱心里也满是欣慰,杨甫议也将自己十余年来遭遇的事情挑了大事跟沐翱说。

父亲在行军过程中积劳成疾故去,兄弟二人年轻力壮有勇有谋被老将军看上,栽培成才。

听到父亲故去的消息沐翱兄弟二人脸色不禁黯了黯,但随即杨甫议爽朗一笑。

军中的训练苦中有乐,长途跋涉的战役艰险磅礴,战场上鼓声如雷士气如虹,号角吹起鸣金收兵大败敌军时的快慰,刀下连斩敌军将领的自豪,无一不让沐翱的心也跟着跃跃欲试,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