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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与北方(GL)(83)

教学楼区有个礼堂,是独立的单层建筑,位置偏僻,占地很大,平时学校有什么重要的典礼,都是在这里举行,平时是锁着的。

礼堂侧面有一道楼梯,能爬上楼顶。当然,通往楼顶的大门有铁将军把守,谁都过不去。但这段楼梯本身就足够隐秘有趣,是蒲湘南无意中发现的宝地。

离家出走的这天,她就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最高的那一级楼梯上,看完了整个日落的过程。

“你盯着它看的时候会觉得很慢,半天都不动一下。但在某个瞬间,速度又会陡然变快,太阳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晚霞还挂在天上。”蒲湘南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虽然她才不到五岁,却还是从这样的自然景象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力量。

那就是她人生最初的、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那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陆雁北听完之后,问道。

蒲湘南说,“因为我爸妈那段时间都很忙,经常没空去幼儿园接我。其实没空接孩子的家长挺多的,这些没人接的小孩会被集中在一起,有值班老师带着讲故事。一直到六点半,值班老师也要下班了,就会把还剩下的孩子送到楼下保卫室,在这里可以待到七点。”

“我是唯一一个要待到七点半的。”

虽然很多家长因为工作的缘故,来接孩子比较迟,但通常六点半之前也都接走了,学校虽然有规定可以待到七点,但其实没有孩子真的需要留到这个时候。

可以想象,值班老师和保安本来最晚六点半就能下班了,然后回家去忙自己的事,但因为她,往往必须要留到七点,他们的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们不说出来的情绪,他们也能够察觉到。

对于没有独自行动的能力的孩子来说,被留到那么晚,家长迟迟不来接,眼看着其他小朋友一个个都回了家,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本来就已经很心慌了,再察觉到老师和保安都不喜欢自己,自然只会更害怕。

这种害怕无人可说,无处发泄,累积起来反而会变成另类的胆色。

于是在某个自己独自被锁在家里的周末,蒲湘南开了门,自己跑了。跑了也不敢跑远,还是选择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又下意识地不想被家长找到,于是躲在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后来……我妈吓得报了警,又发动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帮忙找人,一直找到半夜,才找到了躲在楼梯上的我。”蒲湘南松了手,躺到草坪上,“当时我已经睡着了,是被我妈弄醒的,她抱着我崩溃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打我,问我知道错了没有,以后还敢不敢,最后。”

她抬起手臂,遮挡在眼睛上,仿佛要遮住过分刺目的阳光,就连声音也轻了许多,“她跪在地上,哭着求我,说蒲湘南你能不能省心一点?我已经很忙了,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所以后来,我就很省心了。”

“小小。”陆雁北侧过身去看她,有些担忧地叫她的名字,又去握她的手。

“我没事。”蒲湘南把自己的手挣了出来,“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很多人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不过,你肯定想不到,当老师的孩子有多难就是了。”

这种事,外人看来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但在当时那个小小的她的心里,应该留下过深深的痕迹吧?

不然,不会把那一天记得那么清楚。

但她不说,陆雁北也就假装不知道,听出她是在转移话题,便接着问道,“有多难?”

“反正我从小到大,所有人只要听说我妈是老师,就觉得我成绩应该很好,毕竟家长就可以辅导功课嘛。但其实,我的作业都是自己做的,她从来没辅导过——包括她教我的那两年。而且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两年过得非常糟糕。”

班里的同学知道她是老师的孩子,不管做什么事都避着她,也没人肯跟她玩儿,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把大家一起做的事告诉家里,打小报告。

“而且,可能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班里的学生吧?我妈在家的时候脾气特别差,动不动就训我和我爸,凶得要死。但是她教过的学生,都说她性格好,耐心又细心,你敢信?”

“不过,”说到这里,蒲湘南拿开了手臂,微笑道,“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我一直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习惯了分担家里的事,所以我妈虽然掌控欲很强,但其实家里的气氛还是很民主的,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说着,侧过头看向陆雁北,用眼神疯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