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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无边,回头是我(42)

作者: 兔八啃 阅读记录

后来一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墟余峰上负雪君和明烛君的名号响彻三界,再无人敢轻慢。

顾之洲以为此生便要这样度过,师父虽然严厉,却处处爱护。师弟温良聪颖,在外独当一面,在内对他百依百顺。

北雁君一脉虽比不得旁支人丁兴旺,只这三人却足以聊慰余生。

他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不给师父丢人就是最大的愿望。即便往后师父百年退隐,师弟比他靠谱的多,总不会轮到他担当大任。

无奈世事难料,师父骤然病逝,师弟断剑入魔,剑门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顾之洲的肩上。

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内忧外患。

墟余峰强势太过,早在九重天上招人红眼,仙门百家等着机会想将他们拉下神坛。

而剑门旁系中,又不乏德高望重的长老和师叔伯,谁甘心拜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辈为尊?

那段时间顾之洲整个人瘦的厉害,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萎萎顿顿,只剩个骨头架子。

他脾气从小就不好,师父在的时候,人家尊重高雁如,便也给他几分好脸。师父不在的时候,还有个能说会道的师弟在前面挡着,也没怎么看人脸色。

直到那时,顾之洲才知道自己平时招了多少人恨,有多少人想趁机看他的笑话,将他踩在脚下。

对此,顾之洲的态度十分明确。干脆在剑门对决,那些不服气的,有意见的,不甘心的,来一个他战一个。各凭本事说话,谁赢了听谁的。

可以说,灵霁剑门,甚至是顾之洲能有今天,都是他一剑一剑硬生生打下来的。

从那以后,三界再无人敢小看顾之洲。自然,他的名声也一臭到底。

什么贪功恋战、急功近利啊,还有说他脾气狂躁、杀人不眨眼的。

人人尊他,敬他,天帝也对他礼让三分。可大家也怕他,惧他,忌惮他一身莫测修为。

除了知晓他这一路艰辛的寥寥几人,无人敢亲近他,亦无人再真心待他。

偌大剑门,顾之洲行一路,便收获了一路恭敬又疏离的问候。

一声声“负雪君”唤的真切,却没人敢抬头看他,靠近他时也都要屏息以待,唯恐一个疏忽便要讨顿打骂。

顾之洲脸上没露出半点端倪,他轻抿着唇,仍旧是那般薄情寡义的模样。

心里却在暗自冷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今剑门鼎盛,只要负雪君在一天,就无人敢再上门欺辱。这是他一直想要的,至于旁人背后议论的那些,这么多年,有什么可在乎的。

何况那些人也没说错,他生来便刻薄无情,招人讨厌的很。

许是尖酸中到底留了份自知之明,顾之洲住的偏远,不去凑别人的热闹,也不讨别人的嫌。

按理说,剑门中人承继剑尊后,都要搬去金琅殿。

顾之洲却不肯,丢下一句:“尊上之所,下不敢犯”,仍守着自小长大的芜乐阁。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抵是乐的触景伤情,那芜乐阁处处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直到时间的洪流将一切都冲刷干净,记忆一点点模糊,虚空中窥不见旧人。

顾之洲才终于在一遍又一遍血淋淋的自我鞭笞中放过自己。

顾之洲倒在床上,衣裳都没脱就匆匆的合上眼睛。他太累了,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般由身到心都透着酸涩的感觉。

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他不由的想,不用呼吸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没有心跳与脉搏又是什么感觉?什么是死亡,到他死的那一刻又会想些什么。

顾之洲没精力嫌弃自己了,活着想死,是不是有病?

他踢了鞋子,翻个身,拿被子把自己裹的严实。头几乎要触到膝盖,他蜷着,缩着,少有的脆弱。

太没用了,顾之洲有点气馁,原来有的人是怎样也忘不了的。哪怕岁月会模糊他的样貌,淡化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甚至可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想起。

可有朝一日遇上了,所有过往变本加厉的追讨回来,最可悲的是,直到这一刻你才意识到,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

那些被尘封在厚土狂沙中的,不可触及的记忆不过是自欺欺人式的掩耳盗铃,明明笃定那些已经掀不起半点风浪,实则连一点涟漪也禁受不住。

自大自傲,自以为是。

至此,顾之洲悲哀的发现,他将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连衣物上纹绣的针脚走势都记的分明。

他陷入一种无法转圜的僵局中,穷途末路般无力招架、无力回天。

顾之洲这一觉照旧睡的不踏实,梦一个接一个的做,醒来后比打了一场架还要累。

去找淮初之前就先见了天帝,将人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禀告一遍,包括他想帮陈璞玉登帝,又被傅子邱抢先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