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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44)

最终沈渭南什么也没说,他最后又看了一眼苏然,苏然还保持着那个一手搭在眼睛上的姿势,沈渭南看不清她的表情,昏黄的灯光下,苏然的一只手掌朝上,掌心有种苍白的感觉,她的那个姿态是柔弱的,隐忍的,隐隐透着一种绝望的感觉,沈渭南长久的凝视着她,在他以后漫长人生岁月中,苏然的这个姿态被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尖处。

沈渭南转身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他走的很慢,他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好像就有一些属于他的东西离他而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那可能很珍贵。

轻轻带上身后的门的时候,沈渭南在心里说:然然,我对你放手了,我们都走错路了,你要回头,好好生活。

这句话,沈渭南本来应该当着苏然的面说的,但是他不想太矫情,在他们的这段婚姻当中,他从头到尾都在做着错误的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愿意承担所有离婚的后果,哪怕是让苏然恨他。

只是他不知道是,当他终于轻轻带上身后的门,门锁发出一声轻响的瞬间,苏然被手臂覆盖的眼角下,缓缓的滑落下来两行泪水,苏然有多爱他,他不知道,这点可能连苏然自己都不知道,心心念念十多年的感情,从还是孩童的时候,从刚刚情窦初开的时候,一年一年的沉淀下来,已经不能用深厚来形容,对沈渭南的爱恋已经成了苏然这一生的执念,苏然又怎么可能去恨他。

这一夜这栋楼里两个房间的灯光都彻夜到天亮,这一夜沈渭南在书房里呆坐了一晚,凌晨时他换了衣服踩着晨光走出这栋房子,他没有开车,一件随身物品都没有带,朦胧的光线中他一步步的走远,没有回头,从那以后在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第二十九章

沈渭南离开苏然的那天是周六,他离开住所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回廊处稍稍停留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路下意识的就走了出去,然后他就一直走,一直走,他沿着马路走出清晨空无人烟的小区,然后走上小区门前的国道。

这个时候正是白天与黑夜交替的时候,属于夜间的生物现在正是要找地方安睡的时候,而这个城市属于白天的繁华还没有开始。沈渭南置身于城市的一角,缓步前行,四周空旷而安静,他如置身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更看不清前方的目标。

机械的往前走着,他知道日头已经升起,他的身上已经感觉到了阳光的热度,他也知道身边开始热闹起来,他可以清楚的听见周围的人生车声,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周围的变化,但他却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了魔障一样,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就是醒不过来,他虽知道身边都是人,几米外的马路上都是车,但眼前看到却还是一片雾气,看不清方向,只想机械的往前走。

沈渭南走在紧靠着马路的人行道边上,从外表上看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的步子迈的不紧不慢,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如一个早晨在散步的路人。

随着日头的渐渐升高,这座城市终于开始活跃起来,马路上的车辆开始渐渐多起来,一辆老旧的公交车在经过沈渭南身边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喇叭声,那声音传进沈渭南的耳朵里犹如一声惊雷,他浑身一震,惊出一身冷汗,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一天有着极好的天气,春日的阳光明媚耀眼却不灼热,沐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抬头迎着日光,看了看天空,最后终于被阳光刺到了眼睛,收回目光开始举目四望,身边人流如织,眼前是一条很繁忙的街道上,他的前方就是一座天桥,上桥下桥的人行色匆匆,时不时就有人擦着他的肩膀与他贴身而过。

沈渭南站在原地,有些呆愣的前后看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置身在这个城市的哪一个角落,举目四望间他的心底涌上一阵空茫,眼前的景色渐渐退去色彩,他感觉自己如置身于荒原,眼前一片荒凉,身后空旷无依。他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好受。

这个周末沈渭南无处可去,最后回了自己结婚前住的房子,他这个房子是七年前买的,在市中心,是一家倒闭了的仪表厂的老家属楼,买这个房子的时候,他刚回国,手里的钱不多,出于经济原因,他买的是二手房,本来只想过度一下,但是后来在这里住久了,反而住出感情了,这个小区,外面看起来虽然房子老旧,但因为原来的仪表厂也风光过一阵,所以里面的绿化很好,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掩映在一片绿意葱容之中,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从原来仪表厂退休下来的来老人,白天夜里这里都很安静,没有汽车喧闹,没有喧嚣的人声,下棋的打牌的看书的读报的,一群年华老去的老头老太太们再人多势众也闹腾不起来。沈渭南觉得这里有有人味,所以就一直住了下来。

沈渭南的房子在这个小区的深处,在一栋六层小楼的三楼,面积不大,一室两厅的格局,他是中午的时候打车回到这里的,开门后站在门口一眼望去,房子里的一切照旧,就连他走的时候没看完的那本小说,还是倒扣在茶几上连地方都没挪动过,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他当初只是抬脚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过了一段时间,现如今回来了,但等他的好像也只有这本书。

沈渭南习惯性的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关上身后的大门,转身走到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房间里空气正常,没有久不住人长期不通风的霉味,沙发边的角落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在搬离这里后,还在往原来的那家家政公司交着钱,看样子他们还是挺认真负责的,沈渭南想起当时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只是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搬到新房去了,现在想来,他不禁自嘲的笑笑:看样子他还真的只是人过去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他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然后俯身拿起来,就着原来看到的页数继续往下看,寂静的客厅里,不时响起他一页一页的翻书声,最后他还真的看了进去。

这个周末沈渭南过的有些懒散,周六中午回去后,他一直在看那本书,一直看到华灯初上,他终于全部看完了,浏览完最后一页纸上的字迹,他合上书本仰头靠进沙发里,想回想一下书的内容,努力了半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他发现自己饿了。

叫了外卖,填饱肚子,然后洗澡上床睡觉,虽然天色尚早,但沈渭南入睡的很快,第二天他更是破天荒的睡了一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能醒来还是被噩梦惊醒的,睁眼的那一刻,梦寐散去,只是后背一片冷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清醒了一分钟,然后磨磨蹭蹭的起床往卫生间走,路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瞄见昨日装外卖的餐盒歪歪斜斜的摆在茶几上,白色的餐盒,冷掉凝固着一层猪油的剩菜,远远看去一片狼藉,沈渭南停在那里看了一下,然后视而不见的走进卫生间。

洗了澡出来,照样叫外卖,胡乱吃完后连着昨晚的餐盒一起扔进垃圾桶,填饱肚子,沈渭南站在客厅的中央发现自己又没事可干了,坐回沙发里,他木木的盯着前方出了一会神,然后拿起遥控器按开了电视,翻来覆去的转了几圈台,最后定在了湖南卫视上,这会湖南卫视正在重播快乐大本营,沈渭南记得苏然最喜欢看这个节目,以前他觉得这类节目无非是几个主持人在那耍嘴皮子,在他看来,他们的嘴皮子耍的也不很高明,逗不起他的笑感神经,节目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他看着这个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这会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转台,靠着沙发扶手撑着下巴就看了起来,看到热闹的时候,他还会跟着笑两声。

看到结束,沈渭南抬眼一看已经4点多了,他发现看这个还挺打发时间。接着看电视到晚上,连着吃了两顿外卖,沈渭南已经极度没有胃口了,他也不觉得饿,看完新闻联播,起身去书房上网,浏览了一圈邮件,该回的都回了,然后接着看网上的新闻,打开了十几个网页,看来看去,也就那些了,忽然就觉得什么都索然无味,他靠进身后的皮椅里望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呆。

沈渭南发现他现在时不时就会陷入呆滞的状态,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心里空茫茫的一片,坐在那里连动都懒的动一下。他所在的空间里安静的可以,身边的电脑风扇在“嗡嗡”的响着,眼前的显示器已经黑屏了。

处在茫然状态的沈渭南忽然被一阵音乐铃声惊醒,他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是他放在客厅的手机在响。

不紧不慢的回到客厅,拿起电话发现是一串陌生的数字,随手按下接听键,手机接通后,沈渭南没有说话,对方没有等到他的声音终于开口:“渭南,你好,我是莫言。”莫言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干净,果断。

沈渭南微微有点吃惊,停顿了一下后回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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