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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嫁(20)

榻上本来横眉冷目的老太太反倒一愣,过了一会老太太才冷硬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孙女是代父亲回京述职的。”霍时英跪在原地回。

“你个小小的的都尉怎能带你父亲回来述职,讲的什么谎话?”老太太似乎真的是很厌恶霍时英,以至于都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步步紧逼。

这话还真让霍时英不好回答,直接说她升职了,是皇上下旨要她代父回京的?那显然会让人觉得你在炫耀,还把圣旨抬出来压人,好大的一顶帽子,不管她怎么说都会落了下乘,碰到这种跋扈的,只按照自己喜好来的人还真是让人头痛。

霍时英正在怎么酝酿着这话怎么说,旁边就有个声音出来给她解围了:“老夫人,我看时英也不是那冒失的人,再说这种公干的事情也不好随便拿来说嘴,你说是吧时英?”

霍时英抬头望去,老太太身边立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头戴金钗,一身月白色的窄袖褙子,柳眉,杏眼,笔直的鼻梁,皮肤白净,脸型如饱满的瓜子,虽然已近中年,眼角有了细微的纹路,但看着依然是个婉约的美人,看她的装扮又不像伺候的下人,霍时英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看着霍时英望过来,那女子对她笑了笑,浅浅的微微传递过来一种好意。霍时英垂下头,她讨厌把事情复杂化,也讨厌要把事情复杂化的人,对老太太这种人只要她讨厌你,其实你说什么都是错,索性她就直接说了出来:“孙女两日前蒙圣恩升了凉州参将,这次是奉旨代父回京述职的。”

果然老太太马上就爆发了:“呦!你升了个四品的参将就了不得了?你要不是霍家的子孙,你要不是姓霍,参将?你见得着吗?你以为你了不起了,要是你大哥这会早就做到你父亲的副将了,轮的到你在这里跟我说道,轮得到你吗?啊?”老太太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喊起来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对霍时英就那么大的气性,喊到最后都喘上了,捂着胸口在那喘大气,她身边的那个妇人给她又是顺气又是灌茶好一通忙活。

老太太骂的到都是真话,霍时英老老实实跪在那里挨骂,埋着头脊梁却挺的笔直,眼看两人就要闹崩,没法收场的时候,门口门帘一掀,红绡走进来小声的通报:“王妃来了。”屋子里的人手里的动作都是一顿,瞬间安静了下来。

门口进来的脚步声有些匆忙的凌乱,步子在门口顿了一下,一个清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就到了霍时英身边:“时英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

霍时英的腋下被□一条柔软的手臂,她顺着传来的力量就站了起来,王妃也是个身量颇高的女子,个子几乎和霍时英持平,满头的乌发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髻,通身不见任何装饰,穿着一件朱红色的佥金袖袄,打扮相当的朴素,她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五官长得周正,眉宇间有种深沉大度的气度。

霍时英起身后,后退了半步,弯身对着她行了一礼,称呼她道:“母亲。”

王妃上前再次搀起她的胳膊:“时英这是从扬州赶回来的?你父亲可还好?”

“父亲很好,身体也很健朗。”霍时英沉稳的目视着面前人回答。

王妃显然是一个非常有大局观的人,进门两句话就把局面扭转过来,老太太是个专横跋扈的人,但她更担心儿子,王妃进门就问起霍真既给霍时英解了围也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开了去。

老太太果然不再追究,向着两人看过来,王妃继续问道:“江淮天冷潮湿,王爷可还能习惯?身边可有尽心伺候的人?”

“父亲到了扬州多住在太守府里,太守府自然要比军营里好得多,我看父亲对江淮的水土也还适应,身体一直很好,精神看着比在凉州似乎还要健旺一些。”

王妃微微蹙眉:“太守府?裴世林吗?”随后她又微微点头:“他们原来就是同窗,住在他那里也断不会短了他什么的。”

王妃说完,又转过身朝着榻上的老夫人,行了一礼,给老夫人问安,随后就牵了霍时英的手把她带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去。

这时候才有人奉了茶上来,老太太又才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半年难得出一次荣装堂,今天怎么这么好的精神?”

王妃侧身对着上首轻声道:“刚才世子夫人派人到我那里去,说是听说时英回来了,要带着人收拾倾华院,就不过我那里去了,我想着她反正也要让人来跟您说一声,干脆我就自己过来了。”

老夫人斜着瞟了王妃一眼,很不高兴“哼”了一声:“连个丫头倒是都比你精贵了,还要你自己走一趟。”

这老太太当真是什么事情都任性而为,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不过王妃显然不是跟她一个段数的,霍时英只见身边这个女子脸上毫不波动,她根本不接老夫人的话茬,反而笑盈盈的对她道:“这都酉时了?今天怕是要耽误母亲晚膳了,要不媳妇今天就留在您这叨扰您一顿?我也好好伺候,伺候母亲?”

果然老夫人马上就撇了撇嘴道:“我不要你,你回去吧。”又指着霍时英道:“把她也给我带走,回来就折腾人,本来都要摆饭了,偏偏这时候来烦我,快走,快走。”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榻,嘴里还不断抱怨着。

王妃和霍时英当然也不想待在这里,顺势就都起身给老太太行礼告辞,老太太被人服侍着穿好鞋子站在地下,一手扶着那个中年美妇对行过礼起身站在她跟前的霍时英问道:“你父亲可有话带回来?”

霍时英想都没想张嘴就来:“父亲他很惦记您老人家,他让您保重身体,等边关平定了,他就辞官回家好好孝顺您。”其实霍真什么话都没给家里带,但霍时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触霉头。

果然不管老太太有没有听出真假,但面上是满意了,她们也就就着这个形式退了出来。

出了锦华堂,院门口等着四个丫鬟,一抬滑竿式样的抬椅,王妃却没有上抬椅,沿着锦华堂外面的石板路向西走去,丫头婆子簇拥着她,霍时英自然只有跟上。

王妃的步伐不紧不慢雍容而端庄,她一直没有说话,望着脚下的路,心思似乎没有在这里,霍时英只好开口道:“母亲是否身体不适?”

王妃的气色其实不太好,脸色暗黄,嘴唇的颜色很淡,周身萦绕着一股虚弱之气,如此自然的神态几乎全凭她身上的一种气势撑着。

王妃终于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面对着霍时英,她看了她好一会,望着她眼里的神色复杂,霍时英一时竟然没有看懂,这个中年憔悴的妇人最后清淡的笑了笑道:“没什么,老毛病了。”

“母亲要保重身体。”霍时英接着她的话道。

王妃再次转身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二哥知道你回来了,很着急,一会你就去他那里用晚饭吧,免得他担心。”

“嗯。”霍时英点头应着。

又走了一会,王妃低头望着脚下再次开口道:“你一个女子,却在外面做着男人的事情,面对的都还是些杀戮断绝,国家天下的大事,很不容易,内宅这种妇人的琐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我们一辈子活的就这是这么个方寸之地,眼界也只有这么大”

“我没放在心上,王妃的心胸,眼界也不窄。”霍时英的语调里带着一些笑意。

王妃再次看过来,幽暗的光线下,她的双目如烛火般明亮,最后她又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比刚才她笑得要明亮了很多,她说:“你长的很好,把你教成个这样你父亲可没有那个本事,你的老师是谁?”她的声音清澈而又低缓,很容易让人产生倾听的好感。

霍时英的回道:“老师的名号母亲可能没听说过,老师他姓唐,大号世章,原是个出家的道士,算是个方外之人,据说是十多年前父亲到冀州公干,在老师挂单的一家道观里与之偶遇,两人谈经论道三昼夜,最后父亲把他绑了回去,这十多年他都在父亲的帐下做幕僚。”

王妃轻笑出声:“这像是你父亲干出来的事。”转而她又有些感慨的道:“原来是个隐士了,这天下博大,市井深山都藏有高人。”

霍时英笑道:“母亲的气质也非常人可比。”

王妃再次转头看她:“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气度。”

霍时英只是笑:“母亲过奖了。”王妃也轻笑,两人一路走来气氛不自觉就轻松起来,两人的见识都有一定的高度,进退之间到仿若朋友一般。其实十年前霍时英见到的王妃,给她的感觉是个冷漠而高贵的人,十年前她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高抬着下巴,看着她在下面给她磕头行礼,神态冰冷而高傲,现如今她眉宇之间冷硬之气被憔悴取代,憔悴虚弱之间又有着豁达和从容。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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