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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嫁(64)

后来大家纷纷上马离去,唯剩下颜良马腾二人,这二人都年过三十,跟随了霍真十多年,临到最后因频多顾忌,不能亲自跟霍真辞行,只有请霍时英带一句话:“经此一别,望君珍重,来年再聚。”

二人挥鞭而去,霍时英深深的弯腰恭送他们远去,再直起身时,唯见朝阳下两个绝尘而去的身影,被留下的人,孤单单的一个身影,独自品味离别的萧瑟。

宫门前的人大多散去,最后剩下三个人站在那,他们三,都是老爹在朝的,里面朝会还没有散,要留下来等老子的。

霍时英本来有心留下等霍真一起回家,结果看见陈嘉俞吩咐着家仆,眼睛往她这边看,这就有要过来的意思,于是远远朝着冯峥道:“明天你在家不?”

冯峥看过来点点头,霍时英赶紧说:“那我明天去找你,有事跟你说。”

冯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那你明日来吧,我让家里准备了。”

霍时英看他点头,这边一转身就往轿子里钻,隔空喊了一句:“不用准备,我明日上午就过去。”不等冯峥回话,霍时英那边就起轿了,陈嘉俞迈出去的一条腿不得不又收了回去。

霍时英比霍真早了一个时辰到家,大家都以为她会和霍真一起回来的,结果她她自己先回来都有些诧异,霍时英也不好解释,自己回房梳洗去了,等霍真回来了才出去跟他说了颜良,马腾给他带的话。

霍真今天情绪有些不大好,霍时英跟他说了事,也就是沉默的听着,呆呆坐着,没吭声,也没表示什么。

霍时英知道今天在朝会上皇帝允他辞了凉州兵马总督一职,此后他就是个居家的闲散王爷了,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所以陪他多坐了一会,谁想霍真呆坐了一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李成青也要走了。”

霍时英一震,吃惊的望过去,霍真落寞的道:“这就都要散了。”

霍时英从霍真那里出来,急急的往后院走去,她心里懊悔,心里如失去一大块,她的师傅,那个憨直,迂腐的汉子,她四岁的时候他来到她的身边,他天天用药水泡她,逼她打坐,逼她练功,三更睡,五更起,用大板子往死里抽她,曾经一度她恨死他了,他是个傻的,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因为太熟悉了,也因为在经年累月的时间里对他积累出一种特殊的感情,有点讨厌,有点恨意,但却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不需要掩饰什么,所以她最不在意他,她其实欠他良多,但是如今他要走。

霍时英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一头闯进李成青的院子,李成青住在王府东北角的一个偏院里,院内一口水井,两株桃树,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自回来以后霍时英就没有来过,也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她现在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院内安静无声,霍时英放慢了脚步缓缓的走进去,屋内陈设简单,有小厮在收拾细软,看见她进来一脸惊愕,低头行礼:“郡主。”

霍时英点点头,走进去,她没看见李成青,缓缓的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很无力,有些怕见到他。

内堂传出声响,李成青撩帘从里屋走了出来,霍时英抬头看他,愣愣的无法言语,李成青走过来立在她跟前,铁塔一样的人照下来一片阴影,他瓮声瓮气的说:“我要走了。”

霍时英低头看着地面,沉默很久以后她低低的恳求的说:“不走行吗?”

汉子还是那么憨直的,直愣愣的道:“家里来信催的紧,我都三十多了,十年前家里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不能再让人家等了。”

霍时英低头沉默,想想怪惊人的,什么人家的姑娘能一等等十年的,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师傅为了她搭进去了半辈子,她有什么脸面再耽误人家,但她心里难受,说不出的滋味,就像被割舍了什么,心里空空的又难受,她干干的问:“还回来吗?”

汉子没吭声,霍时英就知道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上有高堂,马上就要成亲,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哪里还能远行的。

霍时英一直维持着垂着头的姿势,在她师傅面前深深的低下脑袋,很久以后她低低的说:“师傅,对不起。”

一只大手罩到她后脑勺上,五个手指头捏捏她的头皮,那是无言的谅解和安慰,他说:“不怪你,你的事情多。”

霍时英站起来,不想看面前的这人,看一眼难受一次,最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李成青第二天天光不见亮的时候就走了,霍真带着霍时嘉和霍时英亲自送他出门,汉子走的时候霍真要给他什么他都不要,不要官,也不要钱,走的时候一辆青釉小鹏车,一个随身的小厮。

霍时英知道他是个有骨气的人,而且他也不缺钱,他们本家是冀州的一方土豪,这些年留下来一是为着一个承诺,二是为了她。

霍时英骑马一直送到城外的十里亭,李成青不让她再送,下来马车来对她说:“时英,以后有了孩子,带来给师傅看看。”

霍时英忍不住瞬间湿了眼眶,她的师傅,没期望她鲜衣怒马,朝堂称雄,他只是让她以后有了孩子带去给他看看,一种最朴实的对晚辈的期望。

汉子带着离别的黯然,蹬车而去,车走出多远,他还把身子伸出窗外,不停的挥手赶她回去。霍时英觉得她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是时机已经错过了,她说什么都抹不去心中的遗憾和悔意。

霍时英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很久之后她转过身,霍真从雾水中走出来,负手站在她身旁,目视着远方,眼神空远,悠然长叹道:“这就都散了。”

父女两一路沉默的回城,到了回王府的街口,霍真忽然说他不回去了,要去转转,霍时英想想这个时候烟花之地都关门了,酒楼还没开张,他也就最多跑到茶馆里听人说书去,知道她爹是个关不住的人,也就随他去了。

回了家,正在收拾,王妃那里派人来传话问霍真的去向,说是有事找他商议。

霍时英正在净房洗脸,听见了只好出来,她想了想人传话有时候弄不好意思就会拧了,想着自己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就跟来传话的人说:“你先等等,我和你一起过去给王妃请安。”

来问话的是个婆子,自然是恭敬的等着,霍时英洗漱完去了荣装堂,去的时候王妃那里正在开早饭,看见她来王妃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直接招呼着她入席一起吃早饭。

王妃教养极好,吃饭的时候不说话,霍时英因一会还有事要办,就在饭桌上把话说了:“今天王师傅走了,父亲心里有些不痛快,回来的时候到城里转转散心去了。”

王妃手里的筷子在唇边停了停,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霍时英怕她多想又补了一句:“这个时候他最多也就是去茶楼听书,有长随跟着,他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王妃就笑了起来,带着好笑的神色看着霍时英:“你不用替他说话,他那个人我还不知道吗?从来不爱在家待着,最是喜欢在市井流连。”

霍时英笑笑没接话,王妃又道:“你这入宫封侯一事,在一般的官宦人家这是要摆三日的宴席庆贺的,到时候来庆贺走动的官员亲戚都少不了,我找他也就是商议这个事情,好让他拿个主意定下个日子,你还有五日就要入朝上殿了,时间紧的很。”

霍时英倒是第一次想起这个事,想了想道:“怕是祖母那里会不高兴。”

王妃没接霍时英的话,放下筷子接了丫头上来的茶碗漱了漱口才道:“有些事,你虽不在意,但做父母的也要做到,这种事情本来的原意也是趁此机会和京中官员多走动结交的意思,你若不办到会落了一个目无下尘的意思,你本来就是个女子,顾忌就多,再有这么个名声,到时候你如何在官场中立足?”

霍时英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遂点了头,王妃转而又语重心长的对她道:“时英,有些事情看着你祖父,能忍就忍吧。”

霍时英点头:“母亲放心,时英晓得的。”然后埋头紧扒的几口饭,推了饭碗,漱了口,吃完了一顿早饭。

从王妃那里辞了出来,眼看着天色不早,霍时英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收拾带着怀安就要出门。结果刚出了外院在二门那里却碰见一群人走来。

霍时英看见是王妃院子里的一个婆子正带着一个中年女子往里走,两边走了一个照面,那婆子赶忙带着人给她行礼,霍时英觉得不对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去?”

那婆子赶忙回话:“是平国公夫人派人来送帖子,王妃让老身出来接进去。”

霍时英抬眼看了一眼那人,那是个很干净的女人,一身素雅,头戴银簪,是个相当体面的下人,那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眼睛上下的在她身上转,笑意越来越浓厚,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那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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