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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嫁(7)

“射!”城墙后面冯峥大吼一声,万箭齐发,大部分羌族士兵是在惊愕中倒下的,箭羽过后是短暂的一片死寂。

冯峥在瞬间又扭转了战局从新掌控了主城墙。

这是羌人力竭前最凶猛的一次进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下午他们再也没有攻上过城墙,傍晚时鸣金收兵,城墙那方的收兵号角衰弱隐有颓败之势,卢龙寨这边熄鼓收兵,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城头的战场,这里是整个帝国北疆的第一道防线,他们打过太多的仗了,胜利与失败他们都经历过太多,不太见有群情激动的盲目的激情。

霍时英走出城楼,与搬运尸体的士兵擦身而过,一滴水珠迎风吹落在她的眼皮上,眼角冰凉了一下,她站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烧了一整的天脊山和关云山,依然火势汹涌,滚滚浓烟遮蔽了整个卢龙寨的上空也盖住了上面黑压压的乌云。

霍时英站定脚步,和她同站在城头上搬运尸体的士兵也同她一样收住手里的动作,同时抬头望向天空,脸上都是麻木的茫然,微微的细雨如雾一般在空气里随风飘落,不一会人的头发和睫毛上就带上了一层水汽。

“真的下雨了。”冯峥像鬼魅一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杵在霍时英跟前。

霍时英望着他,这人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郁之色又更重了几分,可脊梁那里似乎被什么撑了起来,阴冷中隐隐带出了一种霸气。

霍时英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与他错身而过,天上响起一个炸雷,瞬间的功夫雨水猛然间呈爆发之势,汹涌的砸落下来,拍在人身上噼啪作响,雨水中霍时英留给冯峥一个漠然而□的背影,高墙外的羌人爆发出巨大欢呼,墙内的士兵在短暂的茫然过后,又行动起来,该般尸体的搬尸体,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鲜有人探头去看那边要乐疯癫了的羌人,秩序井然。

冯峥望着他们,低头沉思,瓢泼一般的雨水灌浇在他的身上,一点点的冲刷干净了他脸上,身上的血污。

大雨下了一整晚,却在天明时天空放晴了,卢龙寨这边一晚安静,始终秩序井然。

卯时,霍时英上城头,天空碧蓝如洗,远处的高山像毛没拔干净毛的山鸡,灰突突的一片,卢龙寨的前方,昨夜雨水如幕帘,影响了视线,羌人冒雨抢走了尸体,战场被他们打扫了个七七八八,一夜雨水冲干净了血污,昨天残存下来的羌人早跑没影了,一洗碧空下,对面连鸟都没有一只飞过的,安静的异乎寻常。

霍时英带着她的三个将领站在城头上,身后的三人对眼互望,眼里很是茫然。

霍时英道:“昨夜羌人打扫了战场,真正的大军已经来了,造饭,吩咐厨房,早饭做好点,让士兵们都吃饱了。卫放带一百兵,把库里剩下的桐油全拿出来,在城中沿着房屋的墙根洒,派人守着,到时听号令点火。”

辰时,所有在吃早饭的卢龙寨士兵涌上城墙,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一片如涌动的潮水,黑色的盔甲,高大的异族马种,整齐划一的马步,行至关口,四散而开。

“黑甲军!”卢龙寨的士兵惊叫。

黑甲军,直属羌人王庭的一只主力骑兵,从霍时英一直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这只骑兵一直是羌人王庭对各个部落威慑,镇压的存在。很少对外作战,但声名显赫。

百丈外几千骑兵散开在两山前方,几千的人马,鸦雀无声,骑兵过后,关隘处缓慢出现五顶巨大的黑熊皮的辂盖,辂盖下是三十六人抬的一张巨榻。

熊皮辂盖,三十六人榻,他们的王来了。

从内心来讲,霍时英是看不起羌人这个民族的,这个民族没有什么内涵,他们觊觎中原的奇珍异宝,飞檐画栋,但他们却只看到了表面的繁华,而整个中原民族,其繁华昌盛的背后通过多少圣贤多少代人数百上千年,积累沉淀下来的文化,礼教,宗法,制度,他们却不懂。

我们建一城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代人的时间,而他们毁掉一座城也不过是旦夕之间,一个嗜杀的民族,汉人称他们为蛮夷,这些蛮夷野蛮无知,未经开化,确如不知平安盛世的野兽一般。

但这个民族生命力却异常顽强,如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纵观整个历史,汉人所统治的中原每朝历代都受其困扰,他就如卧榻之侧潜伏着的一匹狼,一旦你积弱他就会崛起来犯。涂炭我百姓,毁我河山。

今天羌人的王旗再次出现边关的土地上,对面铺面而来的肃杀之气,霍时英也心境沉沉。

脊山和关云山已经基本被烧秃了,辂盖上了正对着卢龙寨的关云山,两边的黑甲军也跟着上了山,光秃秃的山上一览无余,两对兵甲整整齐齐的形成两个方块,如一盘伏的巨兽。

卯时一过,关隘处开始出现大批的军队,骑兵在前,后面是大量扛着云梯手握弯刀,推着撞车的步兵。

卢龙寨这边,士兵占守城头,所有箭羽全部分配到各处,所有弓箭手,盾牌手,全部到位,清冷的风吹的他们的军服猎猎作响。

城墙上,冯峥成了全面督战的主帅,站在主城墙的第一道防线前,霍时英站在他的后方,隔着一道城墙站在第二道防线上,她的身后跟着小六和六个红巾护卫,一只沙漏放在她前面的墙垛上。

城头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无不肃穆,霍时英回头看看小六,这孩子一直没穿上军服,还是青衣小帽的装扮,生嫩的小脸倒是镇定,霍时英问他:“害怕吗?”

小六看霍时英的眼神还是虚虚的,但回答的还是稳当:“不怕。”

“杀过人啦?”霍时英问。

“嗯,来的时候,大管家犯让我练过手。”

“嗯。”霍时英知道但凡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上战场前都会用死刑犯来试炼,杀过人了,胆魄和气质都会不一样。至于他们霍家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去杀人,不知道选给她送来的人会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过程,这些她从来没打听过,小六这孩子能被选出来也自有他过人之处,所以她也从没看轻过他。

霍时英再回头在小六身上来回扫了一眼问:“我昨晚上让你准备的东西呐?”

小六慌忙着从后腰抽出一叠整齐的布捧到眼前:“回都尉,准备好了。”

霍时英满意的点点头:“嗯,收好了,等会,什么时候看见我把刀抽出来了,你就把它举起来,听见了吗?”

“是。”小六躬身回道。霍时英回头看向前方再没理他。

辰时,前方传来“呜呜”的号角。卢龙寨的城头战鼓缓缓擂动,霍时英轻轻拨转面前的沙漏,死战终于开始了。

卢龙寨的地面上猛然响起了排山倒海的马蹄声,羌人的军队如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牛角号“呜呜 ”的吹响,羌人展开阵型,弓弩兵和骑射兵开始向前推进,突击步兵每十人一组,携带八丈长的蹬城梯,每个蹬城梯后面还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持盾,个个面容凶煞,“杀!”千人发出巨大的吼声,呼啸着冲向卢龙寨。

卢龙寨的城头,弓箭手举箭上肩,羌族士兵逐渐接近射程范围,冯峥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上盾,射!”

两方阵营同时飞出两片黑云,箭支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卢龙寨这边的箭阵有压倒性的优势,箭支落下,羌人那边虽也有盾牌防护但他们防护不了全身,有人应身落马,卢龙寨这边也有“噗噗”的箭支落地上,大多射在了盾牌上或者射在城墙上被挡了回去。

前方城下,羌人还在继续推进,更多的人进入射程范围内,城墙上的弓箭手,两对交替,一刻不停的往下射击。

羌人悍勇,前仆后继,关隘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补充过来,他们像蝗虫一般,大面积不知力竭一般向卢龙寨扑来。

辰时三刻,终于有羌族一对士兵扑到城下,第一架蹬城梯架上了卢龙寨的城头,卢龙寨的前方战场,布满兵勇,黑压压的,到处都是,冯峥立身高呼:“上钢弩!”

三面城墙上五十台钢弩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离弦而出巨大的嗡鸣声贯彻耳膜,一丈多长的巨大箭支夹裹着劲风一箭能把人和马一起钉在地上,射在人身上可以连着射穿几个,有巨大的威慑力,羌人的攻击在巨努下缓了一缓,卢龙寨伸出长勾掀翻了搭在墙垛上的云梯。

战场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黑血渗透地下三尺,这种攻城战其实就是消耗战,敌我差距至少要一比十才能勉强拿下一座城池,羌人依然前仆后继,无数的人冲到城下,又被箭阵射杀。

卢龙寨这边的伤亡并不大,到现在霍时英身后的要塞广场上还有一千士兵没有投入战斗。

霍时英知道,以羌人这种攻击方式,她这边补给充足支撑到晚上甚至明日破晓都应该可以,但是真要打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死战了,以卢龙寨这帮的官兵是一定会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的。但她不能这么打,她舍不得这帮兵,这帮兵别看只有两千人,却是百战之兵,这次羌人举全国之力来犯,这里绝不是主要的战场,对两个国家来说,将是一场长期的,战线极长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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