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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记忆(40)+番外

末了,说了一句:“我陪你去。”

等我们坐上去B城的大巴车,已经是下午四点。本来我们的票是17、18号,哪知两个座位正好错开。慕承和对我旁边的阿姨说了两句好话,才换在了一起。

阿姨笑盈盈地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慕承和,“你们是同学啊,学校放假了,一起回家?”

我心情低落,没有答话。

慕承和笑笑,不置可否。我发现,只要是他不想对对方说什么的时候,冲人笑一下就行了,真是一个好方法。

一上高速,司机就开始放电影。

他和我都没看报纸杂志,离电视屏幕又太远,于是一同望着窗外向后飞驰的景物。

我沉默,他也沉默。

大巴出了绕城高速,驶过立交桥时,换了个方向。刺眼的阳光转而从我们这边的窗户射进来,我们不得不将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

我坐着不太舒服,就将头无力依在车窗玻璃上,随汽车一起晃动,偶尔颠簸一下。在这种有节奏的摇晃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也没睡踏实,只觉得有人替我关掉头顶的空调风口,还将我的头换了个方向,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眼睛睁开,发觉并不是梦,而是我确实正靠在慕承和的身上。他很瘦,所以肩膀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硌得不舒服。但是犹豫了稍许后,我却让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

他一直没动。

我也不敢动。

我害怕,我稍微有任何动静,就会让他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

不知汽车又行了多少公里,我的眼睛看不到电视屏幕,一直在用耳朵听里面播放的电影,只知道男主角的第一次告白,被女主角拒绝了。

我脖子酸得厉害,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离开慕承和的肩。这才发现,他其实已经睡着了。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依在他肩上,身体坐得很低。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平放在膝盖上,五指微微卷曲,掌心向上。

大巴时不时地来回颠簸,每次晃悠一下,他膝盖上的手,就会往下滑一小截。我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滑落,当最后完全下坠的时候,和我手碰在了一起。

我承认,我刚才是故意将手放在我们俩之间,守株待兔一般地等着它掉下来的。

可是在手背挨着手背的瞬间,我却突然弹开了,慌忙地将手收了回来。

在空调的冷气下,他的手显得有点凉,之于我却是滚烫。

我都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和刘启谈着恋爱,却对慕承和存着妄念,于是翻开手袋,拿出手机给刘启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我有事去我妈那里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一系列动作惊动慕承和,让他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将刚才我碰到过的那只手,又重新放回了腿上。

过了几分钟,刘启回复了我短信。

“什么急事?”

“我妈妈一个同事的女儿去世了,我去一趟。”

“那你路上小心。”

我看着那行字,按了返回键。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我们这个样子的,起先接受他,是我自私地想利用他忘记慕承和,后来他对我好,我也安心地和他在一起,甚至公开了我们的关系。跟他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很安心,觉得他这么待我,我就应该接受,而书上、电视上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体会,不过是骗人眼泪和钱财的艺术把戏,现实中的爱情就该是我和刘启这样,平平淡淡,有时间的时候吃饭约会,没时间的时候各自忙碌,几天不见面,也谈不上有什么思念。

我甚至觉得,我对慕承和的好感仅仅是青涩少年的无畏迷恋和追捧,等我有了刘启肯定就忘了他。

可是,当我碰到慕承和的手的时候,就像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突然有点惊慌失措了。

“慕老师。”我叫得很小声,但是过道前排看报的男人却依然听见这个称呼,很好奇地瞅了下我们俩。

“嗯?”慕承和回答。

“好像走到一半多了。”我改口说。其实,我想问,要是到了那里,我给我妈怎么介绍你,我老师,还是我的朋友?当我接触到那位男性乘客研究的目光,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估计八点过就能到。”他意识到什么,补充说,“等送你到了之后,我就回A城。”

“慕老师……”我又叫了他一声。

他转头看我。

“谢谢你。”我说。

连刘启都未想过要陪我来,而他却没有一点迟疑。

他笑,“每回你对我说谢谢,表情都很严肃。”

“啊?”我纳闷,“什么时候?”

“上次在星巴克也是。”

我想到自己后来一个人在大街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很不自在地反问:“有吗?再说了,你是老师,我是你手下的学生,肯定不能对你嘻嘻……哈哈……的……”

我缓缓顿住,没再往下说,因为发现他看我的眼色不太对。只见他的眉毛拧起来,视线落在我的嘴上,然后又移开,给我的感觉好像是突然就不高兴了。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迷茫,盯住我的唇。

“我真的说错话了?”我又问。

这下,他好像明白了,摇了摇头,还冲我努力挤了个笑脸,随即将头转过去,后脑勺依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我发现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便急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晕车了?”

他却再没有搭理我。

我突然想起来,去年除夕的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好像转瞬之间反应就变迟钝了,连说话都要重复两三遍才能听懂,完全不是平日里的那个慕承和。

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冒上心头。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怕他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过多久,大巴缓缓减下速来,最后居然停了。司机一打听,才知道前面遇见了什么车祸,只能单向放行。

这一停,司机就将油门熄了,过了会儿居然还关掉冷气。不到几分钟,车内的气温开始直线上升。听见乘客纷纷抱怨,司机不耐烦地解释说:“我们用多少油,公司是有规定的,现在也不知道堵多久,只能省着花。我顶多开一会儿,关一会儿了。”

即使这样,仍然感觉到闷热。

慕承和一直没有动,眼睛紧闭,眉毛微蹙。

我记得他很怕热,也怕他热起来更难受,于是从手袋里翻出了记事本,扯了几页下来,叠在一起给他扇风。

他终于睁眼看了我一下,张口说了四个字:“薛桐,不用。”

我说:“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合着眼,并无表情。

看着他的脸,想起小时,爸爸在世,我们家还住在老城区的房子里,他每回扛煤气罐回家,都要上八楼。老爸长得胖,特别爱出汗,爬不了两层就会放下来歇口气,全身汗流浃背。我便追在后面,拿着小扇子踮起脚给他扇风。其实那点凉爽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老爸总会很高兴地说:“桐桐真是爸爸的好宝贝儿。”偶尔在闷热难熬、又停电的夜晚,老爸也会拿着把纸扇子睡在旁边给我扇凉,而自己却汗如雨下。一般情况下,我还没睡着,他就开始鼾声大作了。

回忆起这类琐事来,再想到陈妍的猝然离世,慕承和的急病,难免倍感伤感,于是心中更加难受。渐渐地扇风的频率开始变慢,手腕觉得酸疼,于是换了另一只手继续,坚持没多久,还是慢慢地缓下去。

就在我再一次准备换边的时候,他的手抬起来,指尖先是触到我的胳膊,随后缓缓地挨着皮肤往上移动,到了手腕,接着是手掌。

然后,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再拉回胸前,直接用动作制止了我。

我手上握着那几页扇风的纸,而他,则握住我。并非像恋人牵手那般十指交握,而是从外面将我覆住,然后搁在他的腿上。

捏在我手里的临时纸扇,已经皱得不见原型。

我知道,他是觉得跟我说了我也没听,于是干脆不让我动弹。

“你要是嫌我烦,我不扇了还不行么?”我说。

他置若罔闻,仍是没松手。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车载电视换了一部新电影。

远山的田野已经被渐渐降临的夜色模糊了,山头偶尔能看到一两户亮着灯的人家。侧前方的路上车灯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橘色和红色交织的灯光的长龙。

他的掌心是湿润、灼热的。

我想到,也许他不是不热,也许他不是嫌我烦,而只是觉得我那么做很累。就像当年老爸问我:你那么使劲给我扇,你的手不会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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