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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带昭阳日影来(25)

女孩抬头看了那鸡蛋一眼,好像并不太受诱惑,又是一瘪嘴继续哭。想来她身体不适,对什么吃的都没有兴趣。

穆远之也不意外,“梅儿不哭,叔叔变戏法给你看。”说着取了桌上的笔,在蛋壳上画了了几笔。

女孩果真被他吸引过去,停止了抽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穆远之手中的东西。只见那光滑的蛋壳上被穆远之两下三笔就勾勒出一个年画上的胖娃娃。

穆远之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女孩面前。女孩不禁伸手去拿。远之却缩回来,一副谈判的表情问:“那梅儿让叔叔抱抱,好不好?”

女孩使劲点头,张开双臂就让穆远之抱。

于是,那只被变过戏法的鸡蛋被孩子捧在手里,孩子又被穆远之抱在怀里。

在这当口,老板娘裴氏出来吩咐荷香说:“丫头,这是柳老爷要的药,你现在趁着早上铺子不忙,送到柳府去。”

荷香接过,就出门。

穆远之趁着孩子的注意力在他物上,轻轻地摸了摸她脉和额头,然后翻开孩子的领子,前胸后背全是脓疮。

“何时开始发疮的?”穆远之问。

“我们也不知道,她早些时候爹娘回老家了。我后来见孩子老是挠痒痒才发现。”

“那何时开始发烧呢?”他继续问。

“昨天半夜。”

“吃饭可正常?”他又问。

“两顿没吃下东西了。”

“是吃不下,还是吃了就吐?”他再问。

“吃的都吐了。”

“孩子怕光么?”

“这个我们……没注意。”

老妇人被他一连串的问题,越问越心慌,“大夫,孩子的病没什么吧?”

穆远之没有立即答话,稍许才说:“大娘,孩子无大碍,只是生了黄疮。”

“我要带孩子进内堂施针。”穆远之扭头又对旁边的伙计说,“小伍,你帮个手。”

小伍应着,就准备放下手中的活,一起进去。

“先生,我帮你吧。”夏月说。

穆远之沉吟,“闵姑娘,这……”

夏月侧头有些疑惑,她不是第一次随穆远之施针,不知他为何迟疑。“我不会捣乱的,况且小伍也正忙。”她笑。

穆远之也只好随了她。

内室里,为了避免孩子乱动,夏月只好抱着她坐在躺椅上。穆远之取来银针,“我们要把所有疮挑破上药,这个过程很痛苦。所以需先施针封住血海、太渊穴、尺泽穴三处穴位,制住她的痛觉。”

随即他又开了张方子给小伍,“这上面几味药,你尽快碾碎了将酱汁端过来。”

“先生不用麻沸散?”夏月有些吃惊。

“是药三分毒,麻沸散对几岁的孩子来说药性太强,若是份量不当会影响他们日后的五感。”

“叔叔要扎针?”女孩儿有些惧怕地看着穆远之摆在桌子上那些长长短短的银针。

“梅儿,叔叔只扎三下,扎了病才能好。”穆远之温和地说。

“痛不痛?”

“就像被蚊子叮了两下。”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显得比方才勇敢了许多。

“先生对付孩子真有办法。”

“孩子一般在陌生人跟前比较坚强,所以我才让她祖母留在外面。”

穆远之施针之前问:“闵姑娘可会取这三个穴位的位置。”

“血海穴位于大腿内侧,从膝盖骨内侧的上角,上面约三指宽筋肉的沟,一按就感觉到痛的地方,病者屈膝时可取。”

“太渊穴位于手腕部位,手腕横纹上,拇指根部侧。”夏月在嘴里说,穆远之随之取穴落针。

“尺泽穴位于胸前,在俞府穴正下方,下一肋间隙中。”

“那俞府穴又如何取?”穆远之问。

“上前胸,病者正面中线左右三指宽,锁骨正下方。”夏月答。

三针扎好以后,穆远之又取一针,在一发亮的疹子上看准尖端轻轻一挑,黄色的脓汁便缓缓流出。他左手的白帕子将其接住。顶顿了稍许,又挑了第二下,在确定脓汁已经清理干净以后,才接过小伍送来的酱汁涂在伤口上。

就这样一个挨着一个,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完事。孩子早已坚持不住,哭了又闹闹了又哭,好歹被夏月紧紧制住,并且在四肢都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还转过头去狠狠咬了她一口。

老妇人被唤进来抱孩子。

“大概哭累了。”夏月将不一会就熟睡的孩子交给她。

穆远之说:“大娘,我将方子交给伙计了。你去取药,两日后来复诊,切记不能碰水,不能受风,不要和外人接触。”

老妇人谢了又谢,才出去。

夏月起身帮穆远之收拾器具,一脸惨白。

“咬疼你了?”穆远之问。

“小孩子力气还蛮大的,只是有些累。”夏月擦汗道。她不能让穆远之知道她从小晕血,否则这医术怎么还学的下去。

“昨日的丸子你可有按时吃?”穆远之突然问。

“啊?”原来那药丸是穆远之开的,夏月笑说:“吃过已经大好,先生医术堪称国手,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穆远之看了看夏月,这次却没有笑,眼神有些探究。

素日里穆远之教她医术,虽然他年轻尚轻却也异常受夏月尊敬。不过,夏月从小就是一个逗趣的个性,偶尔说说笑,穆远之也由着他。

这次却不同。

夏月顿觉不妥。

“先生,是那孩子的病有何异常?”她刚才就有些疑惑。

“怎么个异常法?”穆远之在盆内净手,问道。

“因为学生有三点不明。先生刚才说是黄疮,可是染上黄疮后患者并不会发烧,为其一:其二,她的脓水挑出来以后黄中带血;其三,小伍黏的药汁里有贝晗和蔓梓,学生还未见过用这两味药治黄疮的。”

“闵姑娘心细,那确实不是黄疮。这种病我也不确定,症状有些像疟疮。”

“疟疮?”

“这是西域一带流行的一种传染病,传染性极强,而且多发在几岁孩子身上,一旦病重极难医治。所以……”

“那为何我们不对先生才让我避让?”夏月说,“我身体好着呢,风寒也好多了,也不是孩子,没这么容易染上。况且我跟先生学了多日了,好歹也算个学医之人,不该怕这些。”

将这些话时,夏月神情坦然,并无畏惧后怕之态。

穆远之眼眸一闪。他的五官眉目除了有些淡雅清秀,却无特别过人之处,独独是那双眼睛好似幽潭湖水。

“先生可是有话讲?”

穆远之的目光却平复下去道;“明日是我考《金匮要略》的日子,姑娘莫要忘了。”

“先生为何不向那位大娘将病情直言?”夏月不肯让穆远之岔开话题,仍然继续追问。

“那孩子患病不久,如今已无大碍,若是言明反而让亲属恐慌。”穆远之淡淡道。

“月儿,”此刻,舅母裴氏正掀帘子进屋,面带喜色失声道,“跟老太太说,你舅舅他捎信回来了!”

老太太看到夏月舅父陈斛的信,自然是喜极而泣。

舅父陈斛已经在从乾州回雍州的路上。

南域战火四起,叛军已经攻到雍州以北四百里的乾州。

而雍州自古以赤澜河天险而成为从南向北的屏障。若是乾州和雍州溃败,那么叛军将势如破竹,直取中域,继而威迫帝京。

那么,陈斛既然已在回雍州的路上,说明已经避开战乱回到后方,那回京的日子也不远了。

“老板吉人天相,冒着险走这一趟药草怕是够铺子里开销大半年了。”管帐的伍大叔摩拳兴叹。

裴氏与老太太也相视一笑,放下心来。这数月,医馆一直盈亏,熬过来已实属不易,所以陈斛才铤而走险冒死到南域走货。

南域素来雨水充沛,日照充足,高山平原错落有致,出产许多药材。但是这条商路却被一家叫顺德商号的商家常年垄断,运到京城以后价格已经涨了一辈。

因此,有些京城的小商贩便联合起来偷偷到南域走货。陈斛成了其中之一。

“好,好,好。”老太太连连点头,“一家人聚在一起能吃团圆饭了。”

“姥姥,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日子不错,您昨天跟我说那个水晶肘子,月儿听了谗的要命,不如晚上您就做来尝尝。我们也好提前给替舅舅高兴高兴。”夏月缠住老太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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