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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却青山(40)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许久,他叹了口气起身,把那本手札递过去,放在了她的错题本上,两个世纪的碰撞,十分迥异。

窗前传来打火机滋啦一声,他点了支烟,谭怡人不用扭头看都知道,很快便传来烟味。

“那是谢家的小姐,南京洋楼里带回来的。”

她心头钝生生地疼,呼吸趋于缓慢,摸着那本手札的封页不忍翻开来看。

“去年年底我临时去了趟南京,早年谢家的一栋洋楼要拆了,民国时也是座气派的小公馆,那位小姐住过一阵子。”

谭怡人沉声打断,“别说了。”

谢蕴没当回事,继续说:“我回来总共带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这本手札,再就是鸳鸯镯。手札撕掉了好些页,你摸得出来,厚度都已经削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镯保存得好,像是从没打开过,但这俩都是老北京的做工……”

说到这里他终于不说了,因为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她出去了。

晚饭两人吃得很是冷淡。

饭后没一会,她又来到他那儿学习,仿佛下午的莫名其妙是幻觉,谢蕴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桌子下的腿便被谭怡人踹了脚。

本想问她发什么疯,可赶上如今各大高校作为考场已经闭校,周末就要高考,说出口生生转变成安抚的话,“这两天多休息就好,不用学得太刻苦。”

一切几乎在这时候就已经定下,再有那么些许名为运气的东西也不在人可控制的范围内。

她埋头不答,谢蕴已经移开目光,低声敲打着键盘回邮件,她蓦地向前探身,扒在他电脑上方,目光沉而深。

“你有没有看过那本手札?”

“大概看过。”

以他看任意一个老物件那样看,没仔细读过内容。

她显然看得出来,忍不住垂眸,谢蕴看得出其中的失落,伸手拨乱了她的刘海。

“怎么了?”

“没怎么。”

像他习惯了她一言不合就动手那样,谭怡人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习惯了他爱弄她的刘海。

画着函数图的演算纸上,一方空白处,她下笔有些凌厉,字如其人,随意又慢腾腾地写下去。

“皖南又打仗了……”

于谭怡人来说,关于夏天的回忆并不轻松。

高一结束的那年夏天,谭耀祖的的身体应该已经检查出毛病了,他开始酗酒,常常喝个大醉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他是个好父亲,是一个不太擅长又努力进入角色的好父亲,谭怡人面冷心热,在门外听谭耀祖痛哭声,听他嘴里说着后悔对不起之类的话,她无从开口关怀,甚至家里没有第三个人听她倾诉。

高二结束的那年夏天,谭耀祖猝然去世,谭怡人独自承受一切,满心惧怕无助,直到头七才等来救世主一般的谢蕴。其实完全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来,只是他到了,就会让你凭空生出痴等许久的错觉。

高三结束的夏天,她高考慌忙,毫无心理准备地接受难看成绩,再在太阳大得仿佛要吞噬融化人间的一天去了南山陵园——祭奠谭耀祖。

朱淑真写“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符合谭怡人眼中的夏。

那时候报志愿的日期已经截止了,她瞒着谢蕴,在最后一天删掉了所有志愿信息,提交空白。

而站在谭耀祖的墓碑前许久,她才收了遮阳伞,摘下墨镜,却转身埋在谢蕴肩头,无声落泪。

那是谢蕴第二次见她哭,谭耀祖去世一年整,他们相遇一年整。

因为是祭祀,两人都穿了一身黑,大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搂在一起又更热上几分,谢蕴伸手拍她的背,低声安抚。

“小丫头,你长大了。”

“你很快会读大学,年底就满十八周岁成年,我把房产转给你,你可以迁出去自己立户口……”

她打断,“你别说话,行不行?”

带着重重的鼻音,冷声也染上几分底气不足。

谢蕴听从沉默,任她泪水蹭在自己干净的西装上,感觉热得胸前都已经开始出汗。

直到她止住了哭意,低头用手擦干净眼泪,又踮起脚尖,双臂从在他腰间变为了搂住脖颈,她开口声音就在他耳边,谢蕴整个人有些僵硬。

她说:“小叔,你忘记答应我的话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句,但是确定他答应过的话就不会赖账,“没忘。”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她扭头在他脸颊印上一吻,外人看起来像恋人,可谢蕴也许是潜意识地,暗示自己那是小辈对长辈的亲吻,很纯粹。

她也不解释,随后就与他分开,戴上墨镜又撑开伞,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说:“别骗我,我不喜欢被骗。”

下山路上,他偷看她几次,却发现她似乎比他还泰然,谢蕴忍住了开口问的冲动,他年纪摆在这,不至于这么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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