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未闻长乐钟声响(34)

作者: 太阳冉冉 阅读记录

他被此番言语震得魂似脱,轰隆隆脑子霎时空,声声不得语,久久未转神,只听得窗外扑哧鸟飞过,蝉声鸣。其余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不愿去听,却又无端细辩字字音音。

秦书接着自顾自说道:“或因与其交谈甚投契,也或许被他送的画所打动,为他的才华经历扼腕叹息。这才对他的事不自觉上了心。”

路炳章手掌撑椅扶,颓然向后跌坐在了椅子上,“他......他真的......”后面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连贯。聚雪堂三堂主的医术天下闻名,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必然是八九不离十。

秦书目光微侧掠去一眼,又随即挑开,“自古才华无量之人,总较愚人早度于天上。命数天已定,还是看开的好。”

突然他的眼神如炬,目光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向她压了下来,不由人挣脱,“那为何你此前未曾吐露分毫?”森森然片刻不眨,似乎想找出她语言神态的破绽,好以证明此番种种皆是假而不真切的一套说辞。

可惜她端的却是一派合情合理的神色黯然:“医家断诊,本该以隐私为先。我本是不该将其曝露于众,但......怜他年纪尚轻未尽平生意。想你身为他的挚友,必也愿作他身想,如若我此时闭口不言,怕你日后追悔莫及。”

他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最终趋于空洞无神。

好容易打发毕了路炳章,人走茶凉。一回眸却又见得蔺远近手肘撑桌,托着下颌若有所思、似笑不笑地打量自己。

不知为何,如此般的眼神让向来稳得住的她,没由来的内心一晃。她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只是突然觉得你和我心目中以为的秦书好像不大一样。”

“?”

“从前我总认为你性子直,心直口快,不爱拐弯抹角。虽心思缜密又善读人心,却从不屑于钻研此道。”

秦书心头一颤,手指不自觉微微蜷起,声音却如同平常无异,“你的意思是,自从我失忆后,性子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

“不,未变。还是一样的心直口快,不爱拐弯抹角。”

“那你的意思是?”

他却左顾而言他了:“没什么。刚刚路炳章明显相信你的说辞了。”

秦书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几日前,他对于她的这个说辞明显也深信不疑,莫非是今日自己有何漏洞?

蔺远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却只是笑而不言。

秦书怔愣间忘了闪躲。

……

到底是未能等得及杭州湖畔荷上初绽。

“堂主,我们不赏荷花啦?”丫鬟心里还挂念着湖畔泛舟、赏荷摘蓬,却已坐上了返程的车。

“你们堂主心愿都已达成还赏什么荷,远远比看十处美景来得更是舒心畅意。”蔺远近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子懒洋洋地斜靠在车壁上。

秦书剜了他一眼却不搭腔。

自从他护她受伤后,秦书的容忍度愈发地好了。蔺远近撇撇嘴心下没趣,掀起车帘瞧看外头光景。

再转过头来,却见着秦书手臂平展,张摊着的手掌上放着个茶杯,里面盛满了水,水随车晃,不时溢出些许,而她则目不转睛盯着茶杯。

蔺远近望着如此怪异的举动半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诧异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测试牛车的平稳程度。”

“啊?”蔺远近甚是疑惑。

待杯中只剩了三分之一的水后不再洒出,秦书收回了手,接过丫鬟递的帕子,擦干了被沾湿的手指,慢悠悠道:

“曾经我一直觉得京师路街上牛多马少,是因为宋不及唐气派富庶。”甚至在第一天看到街上驴来牛往的景象,惋惜自己落入的偏偏是积贫积弱的宋代,而不是鲜衣怒马大气磅礴的唐朝。

“这话倒也不差,毕竟如今马匹难求不易得,除了官家经营的供人租赁的少数马车,只有一定级别的官员才能驭马。”

秦书摇摇头:“但据我观察,即便是拥有驭马资格的官员富商,如非必要,常日里也是以牛车出行居多。”

蔺远近听来觉趣,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租了几回马车我便发现,这牛车的车厢不仅更为宽阔,且驱驾起来也更平稳,对比马车反倒乘坐起来更舒适。你瞧这一杯子水,在马车上不消片刻便洒得滴点不剩了。”

蔺远近轻笑一声:“所以你此前还在马车上试验了?你这平日里净琢磨些什么。”

丫鬟插嘴道:“这算什么,我们堂主之前还细细数过来往马车的数量呢。”本是掀秦书老底的话,听着却像夸赞炫耀。

蔺远近忽而想起秦书在明月楼劝慰路炳章的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相的唯一办法,此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