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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11)+番外

坚持住,坚持住就能看到雪山、草原、红叶、溪流了……

纪忆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成阳竟然就如此答应了。

他在继续行驶的汽车上,还在思索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接下又是海拔不断升高的路程,出了什么事实在不好交代……但看纪忆鼻子贴着窗,不停看窗外的惊喜表情,他忽然就释然了。

反正有随行的医生,总不会有太大麻烦。

路越来越难走,都是盘山的公路。

司机一边开着还一边说:“我听说那里在申请什么世界自然遗产呢,说不定十年后啊,这里就成名胜了,到时候路肯定会好很多。”

纪忆本以为会看到一直听说的藏族房子,季成阳却告诉她,今晚去的地方并非是稻城。纪忆这才想起来,暖暖说过,今晚会到他一个亲戚家。

听上去暖暖也不知道这个亲戚,那应该就是季成阳妈妈那边的人吧?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进了一个不大的小镇。

车沿着老街开进去,路是各种长条石板拼接而成的,有些稍许的颠簸,她隔着窗户看过来,红色的木门和墙,还有荡来荡去的灯笼。等车转过几个弯,已经开到了土路上,再开下去就是河沟和大片的杂草丛了。

最后停下来,司机问季成阳,是不是这里时,他竟然意外地没有立刻回答。

纪忆下车,跟着季成阳先走进了院子的大门,刚才迈进去,忽然就有“汪汪汪”的犬吠。天啊……她看着面前特别高大的一只黑狗,腿顿时就软了。

季成阳一伸手,就把她护到了身后。

“小黑!”有个老婆婆的声音在制止那只狗,然后人就也掀开棉门帘子,走了出来。

老婆婆看到季成阳一行人,先是愣了愣神,再仔细去看季成阳,忽然就眼睛明显睁大了,甚至还能看她眼角有泪要涌出来……“阳阳,是阳阳吗……”

季成阳应了一声,叫了声“姨婆”。

姨婆腿脚有些不利索,还是快着步子走过来,不断去看季成阳,在几句激动的追问后,终于视线落在了纪忆身上:“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不是。”季成阳否认。

姨婆摸摸纪忆的脸,她很听话,没有躲。

其实她刚才想过,是不是该有别的称呼,毕竟自己是要叫季成阳小叔的……可是小叔的姨婆应该叫什么呢,她真的不知道。

于是就小声,跟着季成阳也叫了声姨婆。

“这是季家给你找的小媳妇?”

……

虽然姨婆说的话口音很奇怪,但她还是听懂这句了,瞬间就懵了。

季成阳也是一怔,忽然就笑了:“不是,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姨婆疑惑,那怎么跟着叫我姨婆呢?

不过她也没有追问,忙将一行人都让到了屋子里。开车的司机和兵都是四川人,聊了两句就熟悉了,季成阳似乎是听得懂他们的方言,但也不太会说了,就在一旁烤火。

后来晚上就来了很多的人,季成阳怕她不习惯,就让她在里屋坐着看电视。

没有多少台,纪忆拨了会遥控器就觉得没意思了,索性把书包里的卷子都拿出来,铺满了床,季成阳到快要睡觉时候走进来,就看着她在黄色的灯光下,握着笔,牙齿还咬着透明的笔帽,似乎被题难倒了。

还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又瘦,缩着趴在卷子堆里,只是一小团。

影子更是细小。

“不会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

“嗯。”她有些期盼地把卷子推给他,指了指一个题目。

他看了眼题目,声音平淡地说:“y≤0或y≥4。”

“……没有解题步骤,是零分。”

“为什么?”季成阳接过她的笔,在她的草稿本上开始写解题步骤。

写得很潦草,只能大概把能想到的写出来。

“不知道……我以前就因为没有步骤拿过零分,答案对也没有用,”纪忆也很苦闷,看着他写得东西,大概懂了意思,可是还要自己去添加很多,“跳过步骤……也会扣分。”

季成阳顿了顿,又好脾气地重新写了一遍,详细了多。

“还要写……很多文字,不光是公式……”

“比如?”他是真的忘记了高中时代需要怎么去解题。

“比如,”她认真告诉他,“最后这句,你不能写‘C纵取值y≤0或y≥4’,要写‘C的纵坐标取值范围是……y≤0或y≥4’。”

……

他终于无奈地微微笑起来:“是不是我到你们班,也会被老师叫走罚站?”

“……估计是。”纪忆实话实说。

她等了他一晚上,都没好意思问他厕所在哪里,这时候聊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一定必须要去厕所了,才特别不好意思地问他:“你知道……姨婆家的厕所在哪里吗?”

季成阳又是一怔,想起她自从到了这里都没去厕所……

估计小孩子忍坏了吧?

他有些内疚,带着她走出去。水泥台上空有一根绳子,上边悬着一个黄色灯泡,照亮了大半院子,狗也被栓了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指了指院子角落的砖墙小屋:“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里啊?

纪忆走过去,灯光越来越暗,她顺着小路走到砖墙前,已经暗的只剩下月光。

里边黑漆漆的,没有门。

好可怕。

可是季成阳在身后看着自己呢。

纪忆终于在巨大的“我不能添麻烦我不能丢人”的信念下走了进去,真的是农村的老式厕所,她匆匆入,又匆匆跑出来,竟然发现连院子里的灯光都没有了,而且院子里没有任何人影了。就这么一眼,手脚都凉了。

季成阳呢?

小季叔叔呢……

太可怕了,怎么和鬼片一样,老旧的院子,还有狗轻吠的声音。

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西西?”有声音在大门口叫她,人影走过来。

纪忆猛转过身发现是他,立刻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黑色的羊绒衫上,吓得手脚都软了:“你去哪儿了……”

☆、第九章你在我身边(1)

她这一瞬间,只觉得他是真实的,可以依靠的。

对黑暗的恐惧都一扫而空,只有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混杂烟的味道。

她感觉他蹲了下来。

他用手臂抱了抱纪忆,然后放开,低声说:“抱歉西西,我出去抽烟了。”

“没关系……”纪忆被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忽然就觉得比黑暗还要可怕,立刻低头,退了两步,硬着头皮走回到屋子里。自始至终,都没敢回头看他。

后来姨婆知道她被吓到了,才愧疚说自己是看着季成阳出了大门,想要省电,就关掉了水泥台上照亮的灯。姨婆说着,还去摸纪忆的头发:“十四岁,大姑娘啦,怎么还怕黑?”

纪忆特别不好意思,脱了鞋,上床和姨婆睡在了一起。

那些随车的司机和两个兵都被安排睡在了邻居家,只有季成阳带着纪忆住在姨婆这里,三个人睡得一个房间,纪忆和姨婆睡在床上。而季成阳就盖着曾棉被,睡在长形的老旧木板沙发上。

他离火炉近,半夜她迷糊醒来,看到姨婆打开灯,去给他掖好被角。

纪忆坐起来,疑惑看姨婆。

姨婆笑笑,轻声说:“怕被子烧到火。”

她轻颔首。

姨婆随手把季成阳的羽绒服拎走,又拿了针线盒。

“干活,刮破的。”姨婆知道她不太听得懂,尽量说得简单。纪忆去看他的羽绒服,果然在左边口袋下,被刮开了一个口子。还好羽绒服里边还有一层,只不过这么破着也实在难看。姨婆对着灯,屡次穿针都费劲。

“我帮你吧,姨婆。”纪忆小声说。

“好娃。”姨婆笑咪咪,把银色的针和黑色的线都交给她。

甚至到最后,开始教她如何缝口子。

于是,那晚季成阳半夜醒来,睁开眼却发现灯是开着的。他用右手臂挡在眼上,适应着灯光去看床上的两个人,本是想问问纪忆需要不需要再去厕所,却看到小姑娘拿着自己的羽绒服,在认认真真地缝着……

很多年后,他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躺在混杂鲜血的土地上,面对死亡召唤的时候,看到的并非是天使或恶魔,而是2000年冬天的这个夜晚。这个深冬,纪忆在小山镇里,在这个只能靠火炉取暖的房间里,是如何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缝着自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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