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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曼达林(5)

小时候她也常这么等他。

那时候检爸爸在船厂常常出差,去好远的地方,常有十天半个月的让检边林在初见家吃饭,所以必须一起回家。可他的一班是重点班,他又是尖子生,补课拖堂常事,她的九班是非重点班,放学早。于是两个班级,一头一尾,总是最晚关灯的。前者是整个班在上课,后者是只有初见一个人在睡觉,或者看漫画。

常常是一班下课,所有人都热热闹闹下楼,就他独自沿着漆黑楼道走到最尽头,推开门,把饿得两眼昏花的初见领走。

耐心啊,就是这么被一点点磨出来的。

出个机场简直和打怪升级似的,到处都是障碍物……

最后,连初爸爸的车都被几个资深粉丝围住。初见估摸着自己又没戏做自家车回去了,转身跑到出租车那里排队。

同时,检边林的手机微震动。

是初见发来的:你和我爸先过去,我打车去。

小粉丝还在对着没有关车门的他说话,检边林从后视镜里找她,看到她上车了,才提醒小女孩们当心手,随后关上车门。

检爸爸住得是VIP病房,但幸好,不是重症监护。

初见是最后到的,走进去时候,检边林正坐在离床远一点的地方,低头,徒手剥柚子,剥好了,一点点又把果肉外的白皮撕下来。

床上的检爸爸正在用广东话控诉他。

虽然到杭州这么久了,父子俩平时还是用广东话交流,初见跟着听了这么多年,也全能听懂了,就是死活都不会说。

检爸爸从他的帽衫数落到裤子,从腰带数落到运动鞋,再到脖子里的那根链子,最后还不忘训一训那个黑色的小尾戒。

总之宗旨就是,男人怎么能在穿着上如此讲究,太不像话了。

检边林这么高的个子,挤在病床和窗户的过道里的那张木椅子上,两腿分开而坐,手肘撑在自己大腿上,也不说话,躬着身子继续剥柚子。直到看到初见,他手才顿了顿。

检爸爸看到初见,很快切换到和蔼可亲的频道:“小初啊,叔叔可想你了,你看你这么忙还跑过来。”

“没事,”初见摆手,“我自己就是老板,没人管我。”

检爸爸很久没看着初见,挺高兴,在浑身剧痛中,绘声绘色描述自己上午血压忽悠就降到超低,险些就一命呜呼的险境。

检边林趁老爸说得高兴,起身把剥好的柚子掰下来,塞进检爸爸嘴里,随手又掰下来一片塞给初见。

“你看人家小检多细心,弄得多干净,”初见爸爸嘀咕了声,“你自己喜欢吃干净的,都懒得剥。”

她嗯嗯承认着自己的懒惰,掰着小块柚子吃着,偷偷看检边林。看检爸这样子,还挺让人放心的,他应该心情好了吧?

很快,又有新的船厂领导来探望。

检边林就和个大熊猫似的,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多看他几眼,他看自己爸爸挺享受被领导们慰问,也不想留在这里,就独自离开,去查了诊疗费,收了最新的一叠缴费单。

“我去吧,”初见把单子拽过来,翻了翻,“你不方便到处走。”

检边林居高临下看着她。

……

她从他指缝里抽走钱包,跑了。

当初见拿着他的钱包到楼下缴费窗口,对着面前玻璃窗里在对着电脑算账的工作人员时,还在默默为自己悲哀。如果当年的事能重来一次,她宁可作天作地,作到检边林受不了主动提出分手,这样,内疚感就不会始终追着她,追了这么多年。

哎,都怪当年没经验。

“我宝宝真是大写的窒息,……帅哭了,帅哭了,你看他的腰!”身前后排队的几个小姑娘在兴奋交流着。

这个音乐……不就是昨天在电视节目里的舞曲吗?

窗口丢出一把零钱,初见摸过来,瞥了眼被举着观看的那个手机屏幕。果然,就是昨天那个节目的彩蛋。只不过昨天刚出现舞曲,检边林就来了,她就没好意思认真看。

初见理理好纸币,按照大小面额的顺序,把钱一张张塞回他的钱包,还是忍不住瞄了眼屏幕。

……

黑暗中,有稀薄白光落下,他从低压的帽檐下挑起漆黑幽暗的眼睛,直视镜头——

“这个适合晚上看啊!链接发我,快!”

“是吧是吧,我昨晚循环好十几遍都睡不着!吾宝宝在舞台上绝对的侵略气场,荷尔蒙爆棚!”

……

机场和公司就算了,就连在医院付费排队都能看到他粉丝,初见真是体会到了他最近有多红。也难怪一听到检边林提出合作带新人,童菲亢奋得恨不得把她用彩带捆了送过去做回礼……

她回到VIP楼层,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检边林的初中班主任,自己的英语老师。当初就是这个老太太把他们两个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追问是不是在早恋……

初见从小就怕各科老师,迎面和老师碰到,都是躲到楼道边,挨着墙,低头喃喃句“赵老师”“李老师”,然后把自己当空气飘过。

所以此时此刻,她第一反应还是努力蹭着墙边飘过……

当然,对方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李老师立刻伸手,把她拽过去,又是揉头发,又搓小手。絮叨着真是长大啊,就是好看了:“我这来医院领药,看见检边林爸爸船厂领导,才知道他公伤住院,就跑上来看看。没想到啊,就碰上你们。”

初见讪笑:“老师辛苦了。”

李老师笑得慈祥:“你们小两口一起回来的啊?”

她傻了:“不,不是。”

“不是一起?那是前后脚来的?”李老师笑呵呵打断,“我懂,小检现在大明星,大明星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嗯,放心,老师嘴严。就连学校里学生问,我都没说过你们。”

“老师老师,您误会了,我们真没关系。”初见舌头打结。

“那时候是为了你们学习成绩,”李老师继续揉初见的短发,“你要理解身为一个老师的立场,早恋啊,终归不好,不好。有多少能像你们两个到现在还在一起的啊,都是瞎胡闹。”

“老师您真误会了。我们真没在一起,真的,真的。”初见怕爸妈听到,求助地扯检边林衣角。

李老师有些不在状况,望向旁观的检边林。

检边林从初见手里抽出钱包,随手插回裤子后袋:“分手了。”

老人家恍然,神情从怅然到遗憾,最后仍抱着劝和不劝分的想法,小声问:“闹小别扭啊?”说着就去攥住检边林的手腕,“小检啊,女孩子哄哄就好,可别随便分手。”

检边林表情匮乏:“她不太好哄,我尽量。”

☆、第六章我的小女孩(3)

这一句话,简直是定了性。

初见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辩解都没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澳门回来检边林就越来越不对劲,这么多年两人没越过的雷池,全让他跨过来了。她找了个借口,留检边林在门外应付李老师,自己闷不吭声进门,在船厂领导和众长辈闲聊的声音里,站在窗边,低头玩手机。

算了不和他计较,检叔叔还要做手术。

检边林没多久跟进来,在她身边站了会儿,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他拿出手机,微信置顶就是初见的小头像、

这二十几年他放不下的,是他以为属于自己的小女孩。

明知道初见不喜欢自己,还要让全年级误会两人早恋的是自己,在渡轮强行亲她的也是自己,还有那年冬天……直到刚才,他还是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让她默认真的和自己在一起过。

包括现在,他也是笃定她不会在父亲生病的时候和自己生气。

一切自私的笃定都让他想起,经纪人谢斌的话。

“算了吧,检边林,”那晚和谢斌喝酒,两个人在阳台上吹风,对方一个大男人都开始站在初见立场劝他,“你也就仗着你们两家的关系,把她从小到大能有的姻缘都给掐了,人都二十六了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说到底,不就是人家倒霉和你从小做了邻居吗?”

说得没错,被他喜欢上是挺倒霉的。

初见还在和公司里的小助理沟通日本美甲老师来上课的行程,顺便问问展览会展位的问题,检边林的微信出现:抱歉。

她想了想,没回。

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字成为了两人整个白天最后的对话。

晚上,检边林在VIP病房陪床,初见和父母回到杭州的家。

顺便老妈还拿了检家的钥匙,去收拾收拾东西,去医院比较急,都没来得及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初见帮着妈妈收拾了会儿,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了,叠好,放在主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