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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77)

我在一侧坐下,李清刚想上前倒茶,却被夏至拦住:“这几日侧妃不宜饮茶。”说完,她便走出去,低声问外头人要了花露。

李隆基只笑着看我们,过了会儿,才侧头去看着楼下的熙攘街头。

永惠不过七岁年纪,自然察觉不出室间微妙,只开心地挑拣着。待有中意的就拿来给我看,我说了不错,才又喜滋滋地拿给李隆基,询问他的意见。

如此三两回后,李隆基终是忍不住笑起来:“永惠,今日明明是我带你来挑生辰礼,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你姐姐的功劳了?”他边说着,边在我身侧坐了下来。

永惠说的煞有介事:“姐姐是亲姐姐,你不过是我未来的夫君,终归还隔着一层。”我愕然看她,李隆基则随手拿起块迎春糕,咬了小半口,轻叹口气:“夫君是天下最亲近的人,懂吗?”永惠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走到他身侧,笑嘻嘻地指着他手里的半块糕:“我也要吃。”

他手顿住,默了片刻,才将那半块放入了永惠口中。

小丫头吃够了,拿起他的茶杯又喝了口。

我看着永惠的笑脸,忽然道:“那日多谢你。”李隆基愣了下,才恍然一笑:“我不过是与嗣恭投缘,如今言谢太早了。”

他说的轻浅随意,却是直接撇清和李成器的关系。

这几年李成器的几个弟妹常来闲聊,却从未见他出现过。我不问,李成器也不会刻意提起,他们兄弟两个各自为营多年,又怎会在今时今日交好?如今朝中不过两大势力,李成器与太平结盟,他自然就会站在武三思那一处,推波助澜,从中谋利。

我示意夏至冬阳退下,李隆基见我如此,也随手摒退了屋内侍卫,独留了李清和永惠。

他笑看我:“可有什么想问的?”我看了眼永惠,拿起茶杯,轻抿了口:“我父王曾说,你与张柬之定罪一案有关?”他倒是笑的更轻松了:“果真还是问到这里了。永安,你今日肯进来,肯独自见我,是否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我轻颔首:“是。”

他摇头笑,半晌不语。

“武三思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搅在一起,”我轻声道:“我对你,从未想要谋算什么,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他回头看我,眼光深不见底,过了会儿才道:“没有谋算?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而你早已负过我了。当初你还在我府中,就开始扶持王元宝,是不是?”他说的很慢,眼中已毫无半分笑意。

我回看他:“此事我的确有私心,当年留这步棋,仅为了保住日后武家——”他笑了声,打断我道:“你总有道理,若按你这么说,如今我与武三思交好,岂不也是为了你们武家人?”

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我是想在李家得胜时,能保住武家的残存血脉,武三思所做却是引火焚身。而你,是在借他对付你亲哥哥。”

他笑着站起身,手撑在我两侧,轻声道:“永安,不管我做什么,永惠的赐婚我一定会认,如此一来,你父王就会与我有所牵连。在我与大哥之间,你做不到两全,明白吗?”我听得心底发凉,默了会儿才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看,从数百年前起,曹植就已念出了皇家的悲哀。皇位是独一无二的,死在其下的亲兄弟何其多?天下姓武时,害死李家皇族的是你们武家人,可如今天下姓了李,你以为我们真会相亲相爱,平分天下吗?李成器也明白,只有一个个都死干净了,才是他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又近了一分,呼吸有些急,“圣上、太子、姑姑、安乐,这么多人都姓李,他可会手软?”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躲不开,只能攥住他的手腕。

想要说什么,却才发现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碎响,永惠惊呼了一声:“哎呀,完了,”声音顿了下,才又响起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他敛住呼吸,像是要凑近,却终是闭眼长吁口气,松开了手:“不要这么看着我。”

七十二同根相煎(2)

我也避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永惠似察觉出李隆基的不快,没再继续追问,只跑过来挽住我的手:“姐姐,我挑好了。”我好笑看她:“方才还犹犹豫豫,怎么忽然就挑好了?要不要再上些新的?”她轻摇头:“该做决断时,自然就选好了。”

这话听着清淡,却让我有些诧异。

不过七岁就已有如此心思,倘若十年之后……我看了眼李隆基,他只低头喝茶,似乎没在听着,面上亦无甚变化。

晚膳时李成器有意屏退所有人,独自陪我吃饭,我撑头看了他会儿,才说:“今日我见过三郎。”他给我添菜:“所以,你才如此闷闷不乐?”我嗯了声:“永惠生辰礼,我已送到父王府上了,礼数到了即可,后日就无需再去了。”

他放下碗筷,静看了我会儿,才柔声道:“永安,我让你为难了?”我也搁下筷字,手撑着脸,低声说:“是啊。”他似乎想说什么,我才忽然一笑,道:“其实也不全为你。武家天下时,我父王就已是能避则避,如今是你们李家在争,他更不会插手。不去,也好让我父王继续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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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沈秋的叮嘱,只能整日在府中。

李成器也尽量留在府中,与人在书房议事。我闲来无事,索性缠着沈秋学些医术,他被我缠的紧了,屡屡向成器抱怨,却无奈李成器只一味偏袒我,到最后只好隧了我的愿,拿来些自撰的医书,给我打发时间。

渐已入夏时,李成器早早命人备了凉亭,不忙时,便与我在亭内弈棋。

“沈秋昨日还笑言,你已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他落子悠闲,随口道,“我这几日总心神不宁,可有良方?”我盯着棋局,无暇分心,只唔了声:“今晚再说。”李成器温声道:“今晚?你不用费神钻研医术了吗?”

我又嗯了声,见他迟迟不说话,疑惑看他,却撞上那双笑吟吟的墨眸。不禁脸有些发热,轻抚早已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快看,你父王又在对娘用美人计了。”李成器啼笑皆非,摇头轻叹:“我是怕你废寝忘食,熬坏了身子。”

我笑道:“好,那你带我出去走走?”

他两指夹着黑子,闲适清平,偏就不点头,亦不拒绝。

“今日是姑姑设宴,再有胆量的人不会挑此时闹事,你有何不放心的?”我拉着他的手,直接将他指间的子落在了棋盘上,“你赢了。”李成器摇头,笑叹道:“还是让你看破了。”我挑眉,抱怨道:“我棋艺再差,也看得出你想让我。”

李成器再叹了声:“你若用心,未必不如。”说完,拿起一侧荔枝,将刺人的外壳剥好,递到我嘴边。“在你身侧,我懒得用心,也不必用心。”我张口,老老实实吃了下去。

想是在府中呆的久了,难得随他出门,兴致自然高涨。

夏至冬阳替我挑了几身衣裳,都不大如意,倒是李成器随手指了件,立刻对了我的心。夏至边替我上妆,边低声哀叹:“早知如此,侧妃你就不必难为我们了。”我看了她一眼:“你若用心,未必不如郡王的眼光。”

夏至愣了下,倒是冬阳先嗤嗤笑了起来:“午后从郡王那处学的话,这么快就用在奴婢们身上了?”我对着铜镜,又看了冬阳一眼:“今日你随我去。”冬阳也愣了。

我没再说什么,示意她回去换妆。

前几日看冬阳在理我的书,有意将基本李隆基喜好的拿了出来。如此细微之处,便让我对自己的决定有些怀疑,若是当年我将她送回临淄王府,会不会就不用受此相思之苦?如今跟在我身侧,只能越走越远,哪怕让她多见两次,也是安慰。

只是未料到,李隆基终是以病推脱,未至酒宴。

我因身子不便,略坐了一会儿,就有些腰酸。李成器细看我一眼,才说:“我陪你出去走走。”我摇头,轻声道:“李重俊和裹儿都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如何走的开?”

当年圣上初入京,被封太子时,这两兄妹看起来还是情深义厚。如今却都盯着空悬的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李重俊性子桀骜,却很会做人,先一步拉拢了太平和李成器。当然,多少也因太平本就觊觎皇位,怎么能容得下同是女儿身的甥女?自然会先托起这不成器的外甥,打压韦氏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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