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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11)

作者: 星渚 阅读记录

齐野心中惦挂着谢兰因,下了朝就命人把折子送到后殿,连办公也要与谢兰因同处一室。

往日奏折都有谢兰因代劳,齐野只消答复个可否,如今像个常年被递小抄的考生突然亲身上阵,简直两眼一抹黑,更兼年尾事多冗繁,这厢饥寒那厢亏空,他翻一会就头痛气大,奋笔疾书地用大白话批阅道:“你写的什么狗屁玩意?”“这种小事都要来烦我?”“你怎么又来要钱?”

齐野直面这群笨蛋坏蛋,越发感念谢兰因的周全聪敏,他气累了就上榻抱着他家小谢眯一会。

谢兰因烧得晕头晕脑,等齐野一靠近,他便像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猫般直往齐野怀里钻。便是人事不省,也贪恋肌肤之亲。

寒冬腊月里,两人同盖一床大被,谢兰因蜷手蜷脚地趴在他胸膛上,只露出小脑袋来,两颊烧红,眉头紧锁,他平日里总是肃容以待,如今病中不免生出软弱之态。

齐野过往只觉谢兰因玉雪可爱,懵懂稚气惹人怜惜,等到大婚之夜颠鸾倒凤一番,虽还心乱如麻,到底品出销魂滋味。大手钻进他薄薄衣衫下,懒懒爱抚他的腰背,只觉柔腻软玉入怀,更是心思浮漾,一时老和尚念经似清心默念:“我对他只有父爱”,一时又不管不顾道:“管他妈的,他都是我老婆了,他对我情根深种,我爱回来又怎么了?横竖没犯法,再说老子就是王法。”

他还在猛烈地天人交战,不料谢兰因醒后竟对他不假颜色,素昔柔情痴态譬如朝露,转瞬即逝,脱水晒干后剩下一粒铜豆似的劲节清臣,只怕皇帝稍加染指他便要血溅三尺以死明志,铮铮铁骨把齐野硌应得一愣一愣的。

齐野数次想拉住他质问道:“你在和我闹什么脾气?”但见谢兰因一派落落大方,言行举止全无不妥,只好自顾自气苦道:本就是我严词恶行拒他在先,怨不得他灰心丧气从此两绝。

谢兰因虽然与他生分,干活依旧利索,烧还没退便帮着皇帝一起参阅奏章。齐野怜他柔弱多病,又爱他认真做事的模样,还似往日般把他抱上膝盖,想要摸一摸亲一亲,却见谢兰因僵硬得像块棺材板,满脸忍耐。齐野顿时没滋没味,送佛似地把谢兰因放回原处。

齐野叹道:“每日下朝后谢卿来这儿陪我处理政务,其余时候便搬回后殿吧。”

免得相看两相厌。

谢兰因垂首道:“臣遵旨。”

齐野黯然想,真是干脆利落。按理说他该自称臣妾了,他一口一个臣,实在泾渭分明。

一晃半月,两人白日见面倒也公事公办相敬如宾,只是干巴巴的,终不似旧日如鱼得水。齐野无处发泄,心里越发憋屈,这夜他本该临幸美人,忽而意兴阑珊,是故独居寝殿,夜半听得一阵刀枪喊声,他大惊而起,连唤侍卫皆不应,心里不详咯噔一下——摆明了是有人逼宫。

他惊痛交集:我将禁军军符一分为二,我与小谢各执其一,他莫不是叛了我去?

一时竟觉万念具灰,过往种种皆成空幻,方知心中爱重谢兰因已极,他一生戎马战无不胜,若谢兰因一剑直刺他的心口,他唯有兵败如山倒。

他到底临危不惧,整衣提枪出了殿门,纵然谢兰因弃他而去,总有话要对自己说。却见殿外一行火把挽成长龙,为首勒马者竟是太子齐陵,齐陵密不透风地裹在银甲里,见自家老爹天将般伟岸身影,顿时畏缩地缩了缩脑袋。

齐野声如洪钟喝道:“臭小子,你要干嘛!”

齐陵梗着脖子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在干嘛,你年纪大了眼睛也瞎了不成,世家坐大你不管,巴巴地把美女蛇娶到枕边来,我怕你被咬死,想让你到一边凉快去。”

齐野怒道:“你这蠢货,休要坏我大事。”

旁人闻言恨不能戳聋自己耳朵,这对皇家父子实在没文化,逼宫这等载入史册的大事,最注重冠冕堂皇名正言顺,他二人却似村口对骂,形同儿戏。

齐陵冷笑道:“甚么大事,怕是闺房之乐吧。”

他句句暗指谢兰因,显是积怨已久。

齐野险些脱口而出:我有个屁乐子!

总归不足为外人道也。

冷下脸来还待要发作,又听一阵马蹄声,虽似繁弦般急促,却又整肃如同一体,显是训练有素。

齐陵顿时面无人色,齐野心里有底,微微含笑,拭目以待。

这夜星月明明,青石宫道似烂银般反光,争似银河鹊桥。一匹黑马欺霜踏雪当先而来,马上谢兰因鹤氅青袍,衣袂猎猎,龙章凤姿,神情肃杀,恨意如刀。

齐野从未见过他这等锋芒毕露的模样,竟也怔了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谢兰因是足以和新帝分庭抗礼的世家少主,而他们二人本该互相牵制,若是谢兰因有心发难,定能让自己左支右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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