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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有九分(112)

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问眼睫压下。

逢宁终究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缓缓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一前一后,在同一辆车上,隔着几排的位置,沉默着。

公交车到了一个岔路口,绿灯亮了,拐个弯,到了下一站。很快,上了许多人,大人牵着小孩,人群摇晃,把空座位都填满。

过道也站了人。

又过了两站,逢宁起身,从拥挤的人之间穿过去,下车。

她脚踩上井盖,发出轻轻一声响。灰扑扑的云,不知从哪刮起一阵风,垂在腰间的几缕发尾被扬起。

没隔多久,身后又传来响声。逢宁一直顺着偌大的街道往前走,没有回头。

*

新年翻过,四月份的某天,逢宁接到赵濒临的电话。他问,“逢宁你…你最近还好吗?”

她手中的笔停下,说,“我挺好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江问呢,他怎么样。”

“江问…”赵濒临犹豫了一番,“他也挺好的,刚拿到几所常青藤的offer,已经办了退学,准备出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逢宁有点懵。怔怔一会,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是吗,这么仓促。”

赵濒临有点讶异,“他没跟你说?”

“他手机号换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逢宁坦率地说。

赵濒临卡住了,接着又说,“我以为,他至少要找你道个别什么的。”

逢宁一愣。

有一个场景在心里呼之欲出。

忽然想到了那天。大年初一,她在425公交车上和江问相遇。

她没有问,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他在此之前已经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跟着她下车。

也许…那就是他没说出口的道别吧。

“那就先这样,我继续学习了。”

“再见,你加油。”

“行。”

逢宁单手撑着下巴,无意识地草稿纸上乱画,等注意力重新集中,纸上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

一只醉酒的孔雀。

过了片刻,逢宁静静地把细节补完。

在下面写上一行英文。

――Apologize to my little prince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掉在纸上,很快晕染开。

高三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这一瞬,卡在这滴眼泪里。

*

双瑶是第一个知道逢宁得病的人。

――她陪逢宁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抽屉里只剩半盒的氟西汀。

去医院的路上,双瑶抓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逢宁,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以后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时候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的好运气都攒在后半辈子了。”

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

东街被第二次整治,很多人锒铛入狱。孟瀚漠上岸的早,盘下几个铺面,开了烧烤店,和一家修车厂。

逢宁高考发挥的还算不错,成绩出来以后,铁娘子替她选了帝都外国语大学最热的专业。大二上学期,赵慧云带着逢宁做了一点小投资,她终于把外面欠的账清完,不用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

上大学以后,逢宁换了微信。赵濒临也在帝都上大学,他们学校隔得近,偶尔他会来找她吃顿饭。

只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提起江问。

大三某天深夜,逢宁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喂。”她说。

那边没声音。

打错了?

逢宁没有心理准备,又看了一眼号码,“你好?有人吗。”

依旧没动静。

室友正在下面打游戏,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谁的电话。”

逢宁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静默一直持续,可逢宁没有挂断电话,呼吸在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两分钟,也好像是十分钟,那头把电话挂断。

自始至终,没有人讲一个字。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床帘的花纹。

过了一会,逢宁下床,穿好鞋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烟,打火机。

走到空无一人的人工湖旁边,挑了个空椅坐下来。

她已经戒烟很久。尼古丁顺着气管进入到肺的时候,脑子有短暂的眩晕。

这里很黑,远处点点灯火漂浮着。逢宁坐在黑暗之中,一根接一根地抽,从满包抽到只剩几根。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开微信,找到赵濒临的朋友圈,进去。

他没设置权限,逢宁随便往前翻了翻。

上个月月末,他发了一张照片,定位在纽黑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

她顿了顿,把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里的阳光很好,停在草地上。旧哥特式风格的大钟楼前,江问被赵濒临用手勾着脖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耶鲁的蓝白短袖,眼睛漫不经心望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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