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知己难为(19)

作者: 榉木无青 阅读记录

他顿了顿,再一次开口:“在这个本子的范围里,你不用顾虑任何事,我相信你一定是最了解这个故事的人,你有最高的话语权。”

我有点,被他说得想哭。

一个剧一旦拍了,编剧就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剧组就是战场,有资本有靠山声音才大,从选角,筹备到拍摄,编剧似乎只有在改剧本的时候有存在感。而似乎什么事都值得改剧本,预算不足场景换不了,演员请假不来,突然下雨了但是拍摄不能停,某某演员又要加戏,诸如此类的不胜枚举。

现在资方管的越来越宽,最早的创作环节也要掺上一脚。越发显得编剧好像只有执行的义务,没有说话的权利。

他这样尊重我,我不能再敷衍他,于是我终于还是开了口:“……事实上你演的非常好,非常像,技巧上不是我们找的盲人学生可以比的,但是我们当时这段时候需要的那种……”

我抿抿唇,想想还是换了个说法:“……你太漂亮了,这副皮相带来的那种气质的加成不是你学的像能磨灭的。我们当时那个戏的感觉怎么说呢。”

我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他能感受的叙述:“你见过黔南的秋天吗?黔南有些山上几乎都是草,秋天一眼望过去永远是一片曲折的枯黄和苍凉,《盲野》就是这种感觉。小野站在一片枯黄里,手里握着跟木头盲杖,走着山间土路,看不到终点。”

我看着他,说:“但是你太好看了,那个人如果换成你,观众的视角就离不开,这个故事到最后情绪最激烈的就是你个人的一个独角戏,那些昏黄的背景就没法被看见了。”

我自觉把话说完,紧张地盯着项知言的反应。

说来真是惭愧,年轻的时候明明是在吵架第一线的喷子。随着年龄渐长,胆气也不是那么足,腹诽的时候能够骂人家骂得停不下来,当着面就开始斟酌措辞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项知言也许是感受到我有多紧张,朝我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有点小小的自嘲和调侃,一下子把我的不安去掉一半。

“孟老师也很会夸人啊。”他说,“因为长得太好看而不适合。就算被拒绝了都会高兴的。”

“你别叫我老师。”我有点急,非常冠冕堂皇地撇清责任:“而且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你不用放在心里。”

“还是要放在心里的。”项知言狡黠地眨眨眼,“我还是之前那个意见,希望孟老师能认真考虑下,我真的很想要孟老师写的剧本。”

榉木无青于2019-09-05 22:44发布

第11章

其实按理说,项知言做到这一步,我但凡识相点就该答应才是。

但是越是这样,我越知道不能答应他。

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项先生。”我还是开了口,我知道语气里一定有挥之不去的遗憾和劣根性作祟的沮丧。

“我想您可能,还是高估我了。也许您看上的是《盲野》的生动,我可能,目前也就只有写出这么一部作品的能力。”

这句话说完,我身上的压力就轻了一层。

《盲野》之所以那么生动,是因为我亲眼目睹过故事里的每一个情节。

我之前逃避现实的时候,在一个特殊学校做志愿者呆了一整年。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到底算是逃避现实还是一头扎进更残酷的现实里头。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些家庭的安稳幸福,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几乎要熄灭了。

不像是生病或是意外那样的巨变带来的痛彻心扉,这种形式的痛苦就像是软刀子一刀一刀在深夜割破你的身体,它给你充分的修养时间,却总是在快好的时候再切上一刀。

太多的家庭因为这个支离破碎,离婚,抛弃,有些家里有钱的,甚至会雇人专职照顾小孩,自己从不露面。

剩下那些带着孩子艰难生活的,每一句“他活着就好”的背后,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失眠的长夜。

有些故事,你仅仅把它真实的样貌呈现出来,就胜过无数巧思。

所以《盲野》说是剧情,其实更像是纪录片,我是在学校做志愿者的时候,先写的小说,后面改的剧本。

那些流淌着的剧情,我甚至不需要去过多想象,它们就在我脑子里按部就班的出现了,每一句台词都有原型,每一个桥段都真实的出现过。

我做的不过是把他们串联在一起。

这就是《盲野》的剧本之所以生动的原因。

而其他的,不管是改编或是原创,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没有信心能写的比《盲野》更好。项知言给了我这样的评价和信任,我不想辜负他。

我莫名其妙的磕巴起来,好容易把话说完,项知言陷入了更久的沉默里。

上一篇:西装革履 下一篇:时间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