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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月(90)

徐盈玉总怕江明月受委屈,越仲山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还算不错,但这一次,他知道江明月不止是委屈。

他明白,江明月一定在想,为什么他这么可怕。

很少有人能一直幸运,不断获得生活的馈赠,但也很少有人会一直不幸,想要的东西没一样能得到。

可越仲山最初就只有一样想要,仍怎样都没办法得到。

当他慢慢开始明白,好像不用那么极端和偏激的努力就可以拥有时,却总是差一步。

原本对他来说,江明月不喜欢他,与江明月觉得他恶心的含义是相同的,因为最终指向的结果都是他们不在一起。

那他就想办法与江明月在一起。

江明月却教他说不是这样的。

江明月让他体会到在一起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江明月肯试着喜欢他的在一起,与江明月看到他伸手就下意识躲开的在一起相比,简直是天堂与地狱。

江明月总强调“健康的关系”,江明月认同理智、克制、合理和共情。

可越仲山渴望“只有彼此”,越仲山遵循阴谋、算计、威逼与利诱。

这样的不同原本可以共存,在江明月没有完全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之前。

可谁叫他总是差一步。

他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胸腔里的急迫和恐惧快要让他发疯,江明月就在眼前,已经让他觉得遥不可及,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走开,只知道自己要不停不停地解释。

“我当时不知道。”越仲山反复说,“那时候,我以为,你骗我。”

“我以为你会提离婚。”他艰涩地吐出一个个字词,是他的理由,听起来却异常苍白,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我没办法。”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坐,从搂着睡在一起的姿势坐起来,所以挨得很近,各自的睡袍也没那么整齐。

江明月很长时间没再说话。

越仲山觉得江明月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江明月一动不动,不给任何回应,仍不肯走,僵持很久,江明月突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明明知道,我爸就是因为家里出的事急死的。”

越仲山不以为然地预备再给江家来这么一下,显然就是对他家里带着血的悲哀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越仲山浑身的血都凉了。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主卧房门的开合而亮起来,灯光投下来,将他的一半影子打在墙上。

壁布的色调和材质都是江明月定的,掀掉了原先模版装修的暖黄色墙纸,摸上去是一种偏纱质的手感,在近墙根的地方开始有小簇的桔梗花出现。

原本越仲山对这些都很没所谓,但如果是江明月让他也来摸一摸不同布料的手感,他就会感受到一种丰盈的幸福。

他在翠湖明珠住了好几年,对每一间房都熟悉,但他并没有推开任何一间客房的门。

在主卧的门口站到窗外开始有亮光,越仲山没觉得用了多久。

甚至他觉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夜也不错,那就不用去面对江明月的“明天再说”。

江明月醒得算早,站在留着一道门缝的门后面,越仲山很快就听到他下床和洗漱的动静。

等他从浴室出来,身上的睡袍换了一件。

深香槟色的丝质,长到大腿,衣料垂软,包裹着他很薄的肩膀和胸膛,款式的原因,袖子没那么长,手腕露在外面,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还留着水珠。

睡袍穿得整齐,往上只露出锁骨,和下面很小的一片白皙的皮肤。

他看到站在几步之外的越仲山,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看了越仲山一会儿。

良久,才微微皱眉,收回眼神,眼睛和嘴角都有些下垂。

越仲山向前走了一步,看他没动,才继续走过去。

他很轻地碰了一下江明月的眼角,开口时声音发哑:“哭了?”

江明月的眼睛很红,越仲山看到的第一眼就开始想,他昨晚什么时候哭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又想,他哭了多久,什么时候睡着,自己都没有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除了在床上,江明月没有真的哭过。

两个人关系最僵硬的时候,越仲山因为江明楷委托离婚律师迁怒江明月的那天晚上,江明月也是一下子被他吓哭。

流了一点眼泪,越仲山就什么蛮力都使不出来了。

他从江明月身上下去之前,脑袋里都是冲动和愤怒,但还是擦了擦江明月的眼睛。

越仲山不能让自己过多地去想江明月一个人静悄悄哭的样子。

就像他受不了江明月与除他以外的同性异□□往过多一样。

这一夜多少暴戾与害怕交杂的情绪,都不及此时他恨自己做了那件事,不是因为心里觉得它是错事,而是因为他惹哭了江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