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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记(48)+番外

☆、莫名其妙的江南游

我在房里坐定,倒了一杯茶喝起来,安抚被颠得乱七八糟的五脏六腑。

将将我才缓过劲儿来,袁君华那厮便推门进来。我决定无视他,继续淡定地喝茶。他在我面前晃了几晃,才悠悠然坐下,摆明是刻意提高存在感。

我瞄他一眼:“又想怎么样?”

他风轻云淡地自斟自饮,笑道:“夫人怀胎三月,做相公的关心夫人,自是理所应当。”

“砰——”我丢下茶杯,作龇牙咧嘴状瞪他:“袁不要脸,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说,你带我到这破地方来作甚啊?”

袁君华摆出一个无比真诚的表情,语意若带三分委屈七分心疼,道:“我看你不开心,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嘛。”

我一噎,道:“不劳你费心,我开心得很,拜托你赶紧送我回去吧。”

他轻轻一挑眉,笑睨我:“既然这么开心,便是乐不思蜀,不想回去。瑶落,既来之,则安之。”

我笑得咬牙切齿:“袁君华,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我若死了,你岂不是要守寡?”他凑过来,啧啧摇头道:“得此如花美眷,我如何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世上?”

我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推开他,道:“废话少说,送我回去。若是舅舅和皇上得知你将我掳走,我看你如何交代。”

“你放心,我已上呈奏折,请求皇上恩准我放几天假,带你出来游山玩水。瑶落,你想去哪里玩?”

他呷一口茶,一脸无比神往的神情,自说自话道:“西北敦煌,漠北草原,西南苗疆,还是中原大地?甚至我们还可以走远一些,夏国、遥辇国或者南诏大理,只要你想去,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西北敦煌以莫高窟闻名全国,千佛洞的壁画精美绝伦,还有沙漠奇观——鸣沙山月牙泉。漠北草原天高地广,苍茫辽阔。西南苗疆风景奇秀,苍山白雪,洱海明月……”

那厢袁君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他的描述里,我仿佛得见另一个前所未有的缤纷世界。这对于连京城都踏不出的我,真真是无可想象。其实,依他所言出去透透气也不错。且不去想他此番骗我出来,究竟是真心为我好还是另有阴谋算计。我只知道,若是就这样回去了,我断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苏越清。

那日见他,一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一看便是练家子,哪里还有平日里弱风扶柳的文弱气质?难怪先前袁君华要为他介绍骨科大夫,却被他冷面拒绝,原来他的腿根本就是健全的。

只是他为何要苦瞒所有人这么多年,连我也被蒙在鼓里呢?还有那支事关他身世的碧玉翡翠簪,绝对是国宝级的奇珍,此等宝贝连本王都不曾见超过三次。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更不敢料想的呢?

唉,剪不断理还乱,一盘僵局啊……

我挥手打断他:“那就去江南吧。”

他的眸底蓦然一亮,如黑夜星辰般熠熠闪耀,灼灼视线将我牢牢锁住,问道:“此话当真?”

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他嘿嘿一笑,像只狐狸似的。

大夫来请过脉,只是依照风寒之症开了一副方子。我瞧那大夫哆哆嗦嗦,一脸庸医相,本想打发了回去。袁君华却执意道此人乃镇上最好的大夫,非要我依方子服药。

我只好泪流满面地蹲到墙角画圈圈——出来玩还要继续做药罐子,真他娘的苦逼无极限……

***

第二日清早我下楼时,见袁君华一袭玄色长袍坐在窗边眺望远方。他一手拄着那把神器——弯弓雪刀,一手轻轻地叩响桌面。神色沉沉,眉间隐含几许忧色,似有万般不得解的心事。

平心而论,袁君华不耍无赖的时候,倒也确然是风朗如玉丰神毓秀,世间少有的翩翩君子一枚。可他一开口,便生生从翩翩君子变成了衣冠禽兽,叫人恨不能狂扁一通来泄愤。

“我有这么好看吗?”他转过头时,已是一脸笑意盈盈。

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下。他替我盛上一碗清粥,又吩咐小二将煎好的汤药端上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侍,丝毫不觉有何不妥——谁教他厚颜无耻地说我怀有身孕?该!

邻座的几个妇人皆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恨不能将我杀于无形,好将袁君华抢回家去据为已有。我心下暗叹,可悲的世人总是被表象蒙蔽,没有认识到袁君华没皮没脸的无赖本质,不明真相的群众啊。

袁君华夹了些小菜给我,道:“瑶落,此去江南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走水路,从汴京码头坐船,沿京杭运河南下,沿途可到江都、京口、晋陵、姑苏。要么走陆路,你身体不爽,我们包一辆马车,先从陆路到金陵,再横渡扬子江,不日便可到达江南。你看如何?”

我想了想,说:“坐船吧。”

他“哦”了一声,又开始絮絮叨叨:“那我们是去姑苏呢?还是晋陵呢?还是京口呢?姑苏园林堪称江南一绝,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移步换景,清新雅致。啊,对了,你不是最喜爱晋陵梳篦吗?我听闻晋陵美食亦是闻名遐迩,尤其是加蟹小笼包,肥而不腻,蟹香扑鼻,汁水鲜美。还有京口招隐山,南朝萧太子编纂文选之地,钟灵毓秀……”

我皱眉,这货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婆婆妈妈了,罗里吧嗦说个没完没了,该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我打断他:“……就去江都看琼花吧。”

***

袁君华以超高的办事效率雇下一艘不大但精致的画舫。老船家经验足道,沿着京杭运河漂了几天,连本王这只从未坐过船的旱鸭子,都未感到分毫不适,反倒乐在其中。

我终能得偿所愿,去到梦寐以求的江南走一遭,不免兴致盎然地欣赏沿途风貌。心中的烦乱亦一扫而空,诸般繁芜皆抛之脑后。

本王啊,这个这个心旷神怡,那个那个通体舒畅,就连带风寒似乎都不医而愈了。

可袁君华仍不敢懈怠,每日三顿准时喂我吃药。他一副闲闲散散的慵懒模样,每日抱着弯弓雪刀,倚在船头喝茶看流云飞絮,时不时与我斗几句嘴。

他最喜欢在我入定的时候,轻轻附在我的耳畔,意味深长道:“夫人,在想什么,切莫辜负了大好春光……”

我青面獠牙地威胁他:“再叫我夫人,我就把你推下去!”

“夫人,夫人,夫人……”他凑得更近了。

我炸毛,猛推他一把,却忽略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个道理。袁君华那厮还岿然不动地杵在那里,我却脚下一滑险些掉下水去。他眼疾手快将我拦腰抱住,紧紧箍在怀里。

老船家掩嘴偷笑,袁君华亦是一勾嘴唇,眼底笑意更浓。

本王,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

杏花春雨忆江南,一支青蒿入梦来。

两天之后,我们顺利抵达江南江都。

这日上午,正值春日晴好,微风拂面,格外叫人心情愉悦。我们在城中客栈安顿下来后,袁君华便说要带我出去品尝江都的特色小吃。正好起早没什么胃口,这会儿胃里倒也已然空空如也,遂欣然应允。

江都街头瓦肆杂错,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繁华的景象。街边随处可见繁茂的琼花树,因时节未到,琼花尚未开胜。只有抢先报春的小朵儿团团簇簇,绽放似雪。饶是如此,却也已足够赏心悦目。清风徐来,隐约有沁人的幽香。

街上行走的姑娘个个都美得水葱似的,明眸善睐,莲步婀娜摇曳。公子们则都儒雅清俊,眉清目秀,风度翩然。

我不禁叹道:“淮左名都,竹溪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江都,果然是才子佳人地,温柔富贵乡啊……”

袁君华笑说:“不如隐居于此,夫人以为如何?”

“做梦。”经过这几日的锻炼,我早已处变不惊,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却不以为意,继续沉静在自己的意淫世界里:“我觉得甚好,我早已想好,我们在城郊买一座宅子,在城里开一间商铺。如此一来……”

我权当他依依呀呀唱戏,自得其乐地四处闲逛,这边看看发簪首饰,那边瞧瞧胭脂水粉。

他长篇大论口若悬河,好像口水不是水一般。我淡定地提醒他:“想来你就自己来,我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别把我算进去。”我随手拣了几样中意的首饰,对小贩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包起来。”

“好嘞。”小贩手脚利索地包好递给我,道:“夫人,一共十二文钱。”

我接过东西,指着袁君华对小贩郑重其事道:“你看他心思龌龊、为人无赖、贼眉鼠眼、长相猥琐、面目可憎,关键是还三等残废,我会嫁给他?”

“夫、夫人真会说笑。”小贩干笑了几声,囧囧有神地仰望袁君华的高度。

袁君华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光闪闪的黄金递到小贩手上,道:“下月十八,我与内子新婚之喜,届时会在汴京城大摆筵席。我见你甚合眼缘,这锭黄金你收下做盘缠,记得来参加哟。”

那小贩瞠目结舌,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那锭黄金,点头如捣蒜一般。“啊,是,是!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祝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