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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便落满了南山(13)

作者: 野榈 阅读记录

你瞧我干啥?晋秋盖上盖,抱手趴在樟木桌子上,脸埋进胳膊里。不知怎的,她耳朵边上又听见了覃一沣的声音,轻轻喊着:“小秋。”

那时候他明明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声,她却听得无比清晰刺耳,鬼使神差地便收回了拳头。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她一声怒吼,桌子被拍得抖三抖。

晋诚蹲在木头桩子上正郁闷,现在更郁闷:“我没叫你啊!”

瞧着店里这么多好宝贝卖不出去,晋诚愁得头发都掉了好些。剪辫子那一年他七岁,是被捡回山寨的前一年。那时候他娘告诉他,以后脑袋前边和后边就都有头发了,是个俊朗娃。可是他娘没告诉他,要是头发全掉光了,还比不上只有脑袋后边有头发好看呢!

不成!晋诚一手拍在脑门上,同蹲在院圃边上埋蛐蛐的晋秋说:“付老板那些宝贝不给找回来,咱的日子就真过不下去啦!”

“找呗。”晋秋应着。

这么爽快?晋诚戳他姐的衣服:“真找?”

“找啊。”晋秋站起身,拍掉褂边上沾着的泥,“日子过得下去过不下去我都死不了,但是能让某个人日子不好过,我就烧高烧给观音菩萨磕三个……不成,五个响头!”

还某个人呢!当他不知道她说的覃一沣呢!他撇嘴,不高兴。

晋诚觉着,他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想与仇人同归于尽了。

“下午的时候,替我往翠悦轩递张折子。”晋秋在柴房边上捡了块平展一点的木板,上面题字——诚儿之墓。

“诚”是晋诚不错,可这个“儿”,指的是那只蛐蛐,晋诚之子。她今天倒是发好心,把蛐蛐玩死了,还给立了个碑。就是上面这字,题得叫晋诚不是滋味。

可更不是滋味的,是她交代的那事儿。

“我不去。”晋诚难得反抗,“打死我也不去。”

翠悦轩,名字听着雅致,可往前搁几年,爱新觉罗家还在那会儿,得管那叫青楼。他一个青葱小伙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那成,去了回来我再打死你。”

第三章 要是我救你出去,你就得娶我

1.

翠悦轩的红姑娘叫鸢月,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听说曲儿唱得也甜。只是听说,晋诚可没听过,打来天津开始他只往这儿跑过三回,落了话就走,不敢多停留。

“秋姐姐就为了这事儿?”鸢月穿了件海蓝色的旗袍,胸前特意做了蕾丝镂空样式,叫晋诚只看了一眼就想喷鼻血。

这下他不敢抬头看了,目光落在地上,答:“是,秋姐儿说最迟三天。”

“三天?可小瞧我了。一天就够了,明儿来取吧。”第三颗盘扣上系着条粉色丝绢,被鸢月扯下来落在晋诚脑袋上,“拿着这个,那几个龟公就不敢拦你。”

丝绢上染着海棠花香,晋诚觉着好闻,摸摸身上的铜子儿,想着给他姐也买盒花粉得了。他将藏在鞋底的大洋也摸了出来,还能给她买套洋装。她天天穿着长衫马褂,一年四季不见换的,要是她未来夫君见了她,肯定会赖了当年他们自己私定的婚约的。

况且,人家还是留过洋回来的,肯定喜欢那种打扮好看的姑娘。

他手里掂着几个大洋,一边盘算着一边往院门走。这翠悦轩里弯弯曲曲好些条小路,他还没大走得明白,这绕来绕去的,不知道绕哪儿去了。

瞧着对面走过来两个人,他想着打听打听,还没走近,就瞧见了那两人的模样。

两人都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左边那人戴着副金丝眼镜,一副生意人的打扮,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的,不知道抹了多少发油,看起来整个人都油腻腻的。右边那个人瞧着简单些,长相斯文清秀,透着股儒雅劲儿,一只手里还抓着两本书。

不过,读书人也来这种地方?

他再瞧一眼,抓着书的人竟是孟珒修。

“呸!”晋诚啐了一口,“迂腐的读书人!”

两碟菜、一碗饭,还有一壶酒。

晋秋从马褂兜里摸出几颗花生米,一颗颗喂进嘴里,问跪在地上的人:“吃不吃?”

“吃。”

“起来。”

“但婚约得毁。”

“跪着。”

晋诚脑袋一耷拉,老老实实地继续跪着,双手捧着一盆水,幸好滴水未落。

下午从翠悦轩出来,他提着大盒小盒回缺月坞。胭脂水粉、洋装、高跟鞋,晋秋本来想痛骂这个败家子儿,可一听东西都是给她的,花的还都是他自己的钱,得,不开心是假的。

她一样一样地翻过去,没一样看得上眼,可是晋诚难得破财,不能扫兴是不是?

“说,求什么事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