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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52)

“是!”“国师言之有理!”“见不到姜大人,我等绝不离开!”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推搡着往前挤,很快便将师父的棺椁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场面即将失控,管家立马召来侍卫。

刀剑有隐隐欲出之势,内外俨然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老虎扫一眼堂外严正以待的侍卫,冷声道:“怎么着,扶相想在尊师的灵前大开杀戒么?这会儿怎么不怕尊师不得安息了?看来老夫要提醒扶相,这里站着的清一色都是五品以上朝廷命官,若有任何闪失,即便你是当朝丞相,恐怕也担当不起。”

我走到堂外,随手拔出一柄长剑,示意侍卫退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我欲何为。我缓缓走回棺前,扬起手中的长剑,灵堂之内烛火摇曳,映得长剑锋芒寒冽。

王国师面上阴晴不定,他身后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剑锋指过眼前众人,我冷笑道:“诸位大人若是前来祭拜我师父,我自然无上欢迎,若是想来寻衅滋事,我也绝对奉陪到底。五品以上官员?你,吏部侍郎,前几日你搬进一间大院,真是金碧辉煌,比起皇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单靠那点俸禄你怎么买得起?别以为试题泄露没你的份儿,别以为你能跑得了!你,御史中丞,你纵容手下欺市霸民、强抢民女,你该当何罪!你,光禄寺卿,你流连青楼,更为娼妓一掷千金,我迟早要办了你!还有你,王国师,你们王氏大肆兼并土地,搜刮民脂民膏,你以为皇上当真不知道么?哼,一群乌合之众,一群贪官污吏!你们也配称朝廷命官么?我师父在世时,没能治得了你们,从今往后我绝不手软!”

王国师急急打断我,怒道:“一派胡言!你血口喷人,诬蔑朝廷命官,老夫一定要上奏皇上,依律将你凌迟!”

“凌迟,凌迟算得了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一百口棺椁,有我一份,也有你们一份!我孑然一身,不怕死!今日谁敢动我师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否则,我绝不介意送他下去陪葬!”

众人噤若寒蝉,面色皆难看到了极点。一时间,无人再敢说话,气愤肃杀而压抑。

恰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堂外响起,“谁说要将扶爱卿凌迟的,先来问过朕!”

☆、46谁念西风独自凉(2)

恰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堂外响起,“谁说要将扶爱卿凌迟的,先来问过朕!”

众人纷纷避让,诚惶诚恐地拜下,山呼吾皇万岁。裴少卿身着一袭素色便服,负手立在灵堂外,视线冷冷地扫过下跪的众人,似是轻哼一声。片刻后,他抬头向我看来,凤眸之中瞬间便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心中的怒火与戾气尽数散去,剑尖缓缓垂下。

他缓步走到我跟前,抿唇微微一笑,复取过我手中的剑交给小喜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低头看看空荡荡的右手,复看看他,最终跪下叩首,沉声道:“回皇上,方才王国师和一众同僚执意要瞻仰家师遗容,但微臣念在棺椁早已封上,实在不愿再扰家师安息,便婉言谢绝。奈何同僚们盛情难却,这才发生了几句争执。”

裴少卿将我扶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轻声道:“不愿便不愿。放心吧,有我在这儿,没人能逼迫你,也没人能伤害你。”他的掌心分外温暖,也分外温柔,一瞬间便暖热了我的心。我忽觉鼻子微微发涩,喉头也跟着有些哽咽,心下的感激无法言语。

他转过身,肃颜对堂内众人道:“扶爱卿乃是姜誉唯一的至亲,开不开棺由她说了算,她说不开那便不开。难得诸位爱卿有心,念在旧时同僚的情分前来上香祭拜,朕也深受感动。但心意到了就够了,再勉强于死者不敬。死者已矣,且善待生者吧。”

裴少卿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再有异议,齐声道:“臣谨记皇上教诲。”说完,如潮水般哗啦啦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空旷的灵堂内只余下我与裴少卿两个人。

我将手收回袖中,扯出一个笑道:“多谢皇上为微臣解围。”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裴少卿捻起一炷清香点燃,向着师父的遗像拜了三拜,复往火盆中添了些纸钱,“回了帝都怎么也不派人进宫来禀一声,这几日我一直很担心,怕你……”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怕我一时想不开自我短见?”

他点了点头,道:“姜誉辞世的消息刚传回帝都时,我的确有这样过这样的担忧,不过方才众臣大闹灵堂,你的反应竟然如此强势,我便知道我的忧虑是多余的。”

“脾气一上来,管不了那么多了。皇上请放心,微臣曾立誓要继承师父遗志,做一个为百姓称许的良相。变法之事一日未完,师父之仇一日未报,微臣绝不会自寻短见。”

他垂眸沉默,良久之后,说:“我本想将姜誉的牌位迎上神明台,让他受到千秋万世的顶礼膜拜,看样子,你也是不会愿意的。”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师父曾说过,一个人能否光耀千秋,不在于他站得多高,而在于他的心有多宽广。师父此生为国效力,勤勉不坠,其功绩已足以让百姓记住他。况且……”微顿,我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的遗像,苦笑道:“相府太大,微臣一个人太孤单,还是让师父留下来陪着微臣吧。”

裴少卿微微一愣,一言不发地将我望着,深邃的凤眸灼亮似火,其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半晌,他摇头笑道:“小嫣,你长大了。”

“从前的我总是习惯依赖师父,习惯他的庇佑、他的包容。如今他不在了,我不长大,又能如何?”

裴少卿执起我的手,欲将我揽进怀中,哑声说:“不是的,你还可以依赖我,像依赖姜誉那般依赖我。”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笑道:“蒙皇上错爱,微臣不胜惶恐。只是微臣身为一国之相,理应为皇上分忧解难,绝不敢……”

裴少卿的身子晃了晃,伸出的手仍僵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收回,“你是不敢,还是不愿?”

我微微一愣,不禁想起我第一次以丞相的身份拜见他时,他曾问过是不愿成家还是不愿与他成家。如今再听到类似的话,竟恍然而生隔世之感。

我低头道:“既是不敢,也是不愿。”

他的唇畔浮起一抹笑,极浅淡,却也极苦涩,“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我,你总是能这么干脆地拒绝我,不留半分余地……小嫣,你不是想为姜誉报仇吗?我愿意做你手中的剑,只要你愿意来我身边。”

我心下暗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讷讷道:“皇上……”

“我说的话,你且仔细考虑清楚,不必着急给我答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几日便在家好好歇息吧,待白事办完再来上朝也不迟。”裴少卿缓缓伸出手,在我脸颊旁停了半晌,最终落到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温言道:“小嫣,你记住,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语毕,转身离去。

我呆立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晌午过后,吊唁的人陆续离开,相府又变得冷冷清清。

入夜后,我一人独坐在灵堂里焚烧纸钱。

出殡之期定在明天,今夜大概是我陪师父的最后一夜了,此后便真的是天人永别。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很久。只要师父大仇得报,变法之事有所成效,我就会下去与他团聚。没有师父的相府,不是再是我的家,没有师父的人间,也不再值得我留恋。漫漫黄泉路,我要陪他一起走。

奈何桥上,希望他能等我一等,不要那么快就投入轮回。希望他能实践临终前的诺言,来生,不我们做师徒,做夫妻。

晚风穿堂而入,携来些许凉意。青烟缭绕而起,熏得眼睛生疼,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我站起身,缓缓抚摸棺椁,竭力忍住哽咽的声音,说:“师父,徒儿好想你……”

管家默默走上来,叹息道:“小姐,哀能伤身,老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我迅速抹掉泪,强自镇定心绪,问道:“有什么事?”

“方才江南巡抚李大人派人快马送来奏折,小人已经送到书房。”他奉上一本小册,道:“今日总共收到礼金两千五百七十二两纹银,这是账簿,请您过目。”

我扫了一眼账簿,道:“去买些米粮、衣物、药材之类的派给贫民吧。”

管家道了声是,又道:“沈太医今日入宫当值,无法前来吊唁老爷,方才沈府的人来问,可否明日送老爷出殡?”

“让她来吧。”思量一瞬,我叮嘱道:“倘若沈湄再来问她兄长的事,你且告诉她,沈洛半路接到皇上的圣旨外出办差,须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免得她担心。明日我会启奏皇上,再派东厂暗卫出去寻找。”

“明日……”管家愣了愣,道:“小姐,您不送老爷入土为安吗?”

“我要上朝。”

“小姐……”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小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