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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58)

我忙敛了心神,道:“前不久微臣派了几名年轻官员前去督办案件,相信很快便能查清其中原委。不过,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嫌疑最大的便是王氏。”

“王氏横行多年,以前我尚且年幼,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但他们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放弃。事到如今,王氏不得不治。但倘若果真要开战,我少不了要倚仗他们。你说,我当如何是好?”

我知道裴少卿一直以来都很头疼王氏之事——不罚,难以收权,养虎为患;罚了,权力断层,朝政动荡。我虽想要为师父报仇,却也不好逼他逼得太紧。思量一瞬,我试探道:“皇上素来任人唯贤,不若借住这次良机,大胆启用年轻将帅,慢慢地收回王氏的兵权,不用急于一时。”

他点头,道叹息:“容朕再想想。”

☆、51金枝委地无人拾(2)

三日后,我与沈洛启程前往江南。

为保我的安全,此行只有裴少卿一人知晓,对外只称我抱病在家休养。其实我本没打算亲自去江南,但前些天,派去督办案件的官员传信回来,说是巡抚衙门内发生了失窃案,竟有三本整理好的地籍和地契不翼而飞。

依照我朝律例,凡买卖土地,皆要经得官府同意,所签地契一式三份,除买卖双方之外,另有一份交予官府备案。而地籍则是我朝土地管理的主要措施之一,记录着土地的权属、面积、质量和利用现状等内容,是十分重要的资料。若是想要指控王氏兼并土地、私窃赋税,整理好的地籍和地契便是不可或缺的证据。

之前,我曾再三叮嘱李斐,一定要派高手十二个时辰看守地籍和地契,怕的就是王氏先下手为强。不曾料想,百密终有一疏,还是让他们的人钻了空子。有本事从巡抚衙门偷走地籍的人,显然不是寻常百姓。若我猜得没错,江南那群地方官员之中必然有人是王氏的人。老狐狸担心东窗事发,所以命人毁尸灭迹,偷走地籍,想要以此脱罪。

我与沈洛骑快马奔赴江南,日夜兼程,两日便到了临安城。

巡抚衙门。

对于我的突然到来,李斐并未表现出惊讶,仍然十分上道地表示要安排我住进上次的别院,并设宴为我接风洗尘。

我端起茶杯小嘬一口,摇头道:“本相为督办私窃土地之案而来,只呆三日便要回京向皇上复命,李大人无须费心。这几日,本相就住在巡抚衙门,也方便办案。听闻近几日,江南七府的官员齐集临安城,请李大人安排他们明日来巡抚衙门一趟,本相要见见他们。”

李斐立即命人为我和沈洛安排厢房,想了想,又道:“扶相,帝都来的那几位大人,需不需要下官将他们一并请来?”

我说:“让他们今晚来一趟。”

他点头道是。

“李大人,地籍失窃案可有眉目了?”

李斐抖了抖,一脸愧疚地垂下恼道,瓮声瓮气道:“下官无能,暂时还没有任何进展……不过,下官已派人加紧查案,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线索。”

李斐此人办事得力,在任的这几年,将江南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他偏爱黄白之物,且升迁又如此之快,我曾怀疑他与王氏私相授受。

我一面饮茶,一面不动声色观察他,见他虽有些惶恐,却不像是心中有鬼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放下茶杯,我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皇上对此案重视有加,临行前,曾再三叮嘱本相,一定要将失窃的地籍和地契一本不落的寻回来。李大人不用担心,此案由本相亲自来查。劳烦李大人将整理好的地籍拿来,本相要一一查阅。”

“是,下官这就去。”他抹了抹额间的冷汗,转身退了下去。

趁他不在,我小声问沈洛:“你觉得会是他偷了地籍和地契吗?”

沈洛摇头,神色颇为凝重,“难说。”

“神不知鬼不觉地窃走地籍,说明此人能随意出入巡抚衙门,最近江南七府的知府都在临安,他们七人,再加上李斐,这八个人都有嫌疑。”

沈洛道:“我有一计,究竟是谁,一试便知。”

我顿觉眼前一亮,忙道:“快说来听听。”

他附过来,轻声对我耳语道:“明日他们都会来巡抚衙门,你且留他们在此过夜,并封锁巡抚衙门,不得让任何外出。晚上我们放出消息,就说失窃的地籍和地契已经找回,你正在重新核对。那人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有所异动,届时便是瓮中捉鳖,他逃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惊喜道:“此计甚妙!沈洛,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呆在锦衣卫委实太屈才了,回帝都之后,我定要上奏皇上,封你三品郎将,让你带兵杀敌,建功立业!”

沈洛微微一愣,幽黑的眸中急速掠过一道涟漪,很快便又归于平静。沉默良久,他摇头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感兴趣。”

我撇撇嘴,道:“没出息。”

他看着我,抿唇淡淡一笑,倒是没有反驳。

我被他的笑容小小惊到了,不由啧啧称奇道:“原来你也会笑,我以为你这辈子永远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没表情。沈洛,你最近可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像你了。”

他的脸色稍稍变了变,似有几许尴尬、几许懊悔,当即敛去笑容,别过脸不再说话。

李斐送来地籍,我一面听他陈述,一面仔细地翻查,果然发现了不少蹊跷之处。

我指着其中几页,对李斐道:“从清平二年到清平四年之间,这个名叫‘贾明’的人一共从一六十八人手中买走良田一千五百亩,按照我朝律例,土地买卖超过五十亩以上便要收录买卖双方的官籍,为何此处没有记录贾明此人的官籍?”

李斐答道:“买卖土地是由各地知府经手,这批良田位于姑苏境内,是由周瑾周大人负责办理。他上交这批地籍时,的确没有附带贾明的官籍。下官曾问过周大人,他也说不清楚,只说……也许是整理的时候弄丢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弄丢了?”

李斐面露为难之色,道:“……周大人是这么说的。”

不对,周瑾是师父一手栽培出来的,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师父一直非常看好他,他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此事定有蹊跷。但窃走地籍的人一日未查明,所有人都有嫌疑,周瑾也不例外。

我点头,淡淡地说:“好,本相知道了,明日再问他吧。”

***

晚饭之后,我拉着沈洛陪我外出散步。西子湖畔,晚风习习,吹散了燥热的暑意,教人神清气爽。

不知不觉便走到上次的那条沿湖小道,尽管今日不是烟花灯会,这里却依然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重归旧时路,物是人非。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下涌起些许怅惘,渐渐的,越来越强烈,在我的胸腔里激荡不息,几乎教我无法呼吸。平日里,那些被我小心翼翼地收好的情绪,那些思念、哀恸、悲怆……等等数不清的感情,此刻终于蓄势而发,如同潮水般排山倒海而来。

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模糊起来,我用力揉了揉眼睛,生生地逼退泪水。

正当我神思怔忡之际,忽听有人道:“客官,要不要看看瓷器?”

我转过头,见眼前之人甚是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不待我多想,那人倒先认出了我,惊喜道:“姑娘,原来是您呐,您还记得小人吗?小人以前卖纨扇的……”

“哦,是你啊掌柜……”我想起来了,他便是上次卖纨扇给我和师父的那个小贩,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瓷瓶,道:“你怎么改行卖起瓷器了?”

小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小人的娘子就要生产了,卖纨扇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改卖瓷器,想让娘子和宝宝过得好一些……”他抱着瓷瓶,长长叹一口气,又道:“其实小人家里以前挺富裕的,后来收成不好,交不上税,只好把地给卖了。娘子不嫌弃小人没钱,一直不离不弃,小人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卖瓷器,握拳!”

我笑道:“掌柜,你这么努力,日后一定能成为许国第一大瓷商。”

“多谢姑娘,借您吉言呐!”他望了一眼我身旁的沈洛,道:“小人记得上次您是和尊师一起来的,今日怎么没见到他?尊师近来还好吧?”

笑容立即僵了在脸上,我勉力维持着,不让自己垮下脸,艰难道:“他……过世了。”

话音未落,忽觉肩上一暖,原是沈洛伸手揽住我。他向我投来一个宽慰的眼神,目光清和而温暖,若带几分怜意。我扯了扯嘴角,摇头示意我没事。

小贩惊得捂住嘴,歉疚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小人失言,提起了姑娘的伤心事……”

“没事的。”

他将手里的瓷瓶塞给我,道:“姑娘,这个瓷瓶送给您吧,就当是给您赔罪。”

“这怎么行?你说多少钱,就当我买下了,否则我不要。”

他怎么都不肯收钱,非要白送给我。我推给他,他又塞给我,就这般推来推去,塞来塞去……忽然,不知谁一时没拿稳,松了手,瓷瓶“啪”的一声摔在木桌上,碎片溅起来,割破了我的手腕。鲜血滴落在素白的瓷瓶碎片上,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