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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60)

周瑾神色微变,额间渐渐沁出汗珠。

我对沈洛的意思心领神会,当即放柔语气补充道:“周瑾,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那人再怎么只手遮天、再怎么权倾朝野,他终究大不过皇上。只要你愿坦白一切,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请求皇上庇佑你的妻儿,绝不让他们遭人迫害。”

他咬唇不语,双拳紧握,隐约可见苍白的骨节。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好,下官愿意招供。事情是从皇上登基那年开始的,当时下官的弟弟嗜赌成性,欠下巨额高利贷,每日被人追杀。适逢王子琪大人来此巡查,他见江南水土肥沃,便要下官帮他在此圈地,条件是每年分给下官一千两百黄金。

“下官走投无路,为救弟弟一命只好答应。收成不好的那几年,王大人指使下官假传旨意,加重赋税,迫使百姓变卖土地。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捏造了二十余个买主姓名,‘贾明’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所以才会没有官籍记录。下官也曾建议王大人假造买主官籍,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有人来查。可王大人却说,这事没人敢查,谅是皇上……他也不敢。”

我不由冷笑,果然没有猜错,贾明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王氏仗着外戚的身份横行霸道、大肆敛财,连裴少卿都不放在眼里。但天网恢恢,他们又怎会想到,当时的一念之差反倒成了如今指控他们的罪证。

但话说回来,周瑾只是小小的姑苏知府,他若要假传旨意,必定要过李斐那一关。我追问道:“此事还有谁参与?”

他报了几个名字,又道:“此事李大人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未参与,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好,你的供词我都记下了。过几日,你随我一同回帝都面见皇上,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你放心,我会派暗卫保护你家人。”

周瑾点头,眼中泛出暗淡不明的水色,羞愧地低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下官有负恩师教导,做出如此伤国害民的恶事,九泉之下定要向他老人家叩头谢罪。”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既有气愤又有欷歔,转头对沈洛小声说:“派人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更不能让他自尽。”

沈洛点头道是。

为免打草惊蛇,我并未传讯周瑾供出的其他几人,只是派暗卫暗中监视他们,稍有异动,立即向我汇报。

临走之前,我特意找来李斐,将周瑾招供之事向他和盘托出,和颜悦色道:“你就假装你不知道这件事,失窃的地籍也未曾追回,该丈量的良田继续丈量,该清查的地籍继续清查。至于其余六府知府,你且多多留意。李大人是明白人,本相也不说暗话,此案事关重大,皇上要抓主谋。上次赈灾金被劫一案,你协助破案有功,皇上对你欣赏有加,这次若是办得好,本相可向皇上举荐你回京任职。”

李斐很聪明,虽然爱财,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本以为这次的事他也有份儿,不曾想他竟能独善其身,委实难得。

他连连道是,感激涕零道:“下官明白,多谢扶相提携之恩!”

☆、53金枝委地无人拾(4)

回到帝都后,我本想将周瑾关入天牢,容后再审,但又怕老狐狸得到消息,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他交给裴少卿最为稳妥。

当天夜里,我连夜将周瑾和地籍送入宫中。

裴少卿听完周瑾的陈述后,龙颜震怒,当即就要召老狐狸和王子琪进宫答话,被我好言劝下。鉴于周瑾是本案最为重要的人证,裴少卿下令将他软禁在宫里,并派暗卫和锦衣卫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他,所用膳食和饮水也安排专人试毒,防得滴水不漏,生怕他有丝毫差池。

审讯完毕,夜已深沉,中天明月高悬,洒落一地清辉。

帝都的天气不似江南那般闷热,夜风袭来,凉意透衣入体。裴少卿解下斗篷披在我身上,道:“小嫣,你穿得少,小心着凉。”

“皇上,使不得!”我顿觉受宠若惊,作势要将斗篷还给他,却被他抢先按住。清浅的月色下,那双凤眸流光溢彩,笑意盎然。他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办事真是越来越利落了。这次多亏有你,待时机成熟,我一定要好好整治王氏。”

我低头笑道:“多谢皇上夸赞,微臣受之有愧。”

言尽于此,彼此心照不宣。

其实,我这么认真地督办此案,多半是为了私心,裴少卿也是心知肚明的。我没有办法直接掌握王氏谋害师父的证据,不能光明正大地为师父报仇,只能通过私窃土地之案来严惩他们。

不管过程如何,我要的只是结果。

稍顿,我又问:“皇上,如今人赃并获,您打算如何处置王氏?”

他摇头,“要治他们的罪,单凭这点证据还不够。方才周瑾还交代了同犯数名,皆是江南知府,你可曾找他们问过话?”

“回皇上,微臣担心打草惊蛇,只是派人暗中监视这些同犯,并没有传讯他们。依微臣之见,皇上可借此次寿辰之名,召他们来帝都贺寿,届时再一一审问,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尽快代朕拟旨,传这些人进京。”

“微臣领旨。”

裴少卿顿住脚步,眸光忽然变得有些幽深,“小嫣,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心跳骤然加速,忙岔开话题,“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请求。”

他微微一愣,“什么事?”

我侧身靠近他,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日下朝,请皇上将沈洛留下议事,随便说什么都好,只要半个时辰便够了。”

他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微臣想要查清一些事情。”

“你怀疑他?”

我摇了摇头,恳求道:“不是。此事说来话长,容微臣以后再向皇上详细解释,好吗?”

“好,我答应你。”裴少卿轻轻地执起我的手,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道:“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小嫣,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倘若你果真入宫为后,或许我便会成为商纣周幽那样的昏君,为红颜而弃天下。”

面上一烫,我不得不庆幸此刻更深人静,浓重的夜色足以掩盖所有情绪,不至于被他看出我的窘迫。

我慢慢地抽回手,掩饰地笑道:“皇上,您说什么胡话呢。不记得先帝的教诲了吗?您要做一代明君,要让四夷臣服、百姓安乐,要让许国的基业流传千秋万世。您的榜样乃是尧舜禹,怎可与商纣周幽相提并论?”

他也未曾勉强,顺势将我放开,薄唇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沉默半晌,哑声道:“小嫣,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我……”我知道他言中所致,不由咬了咬唇,脑中飞速盘算应当如何拒绝他。

他忽然后退了几步,俊脸上急速掠过一丝无措,好似害怕听到我的答案,不待我说话便抢先道:“不……呃,我不想逼你,你仔细考虑清楚再来回答我。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说完,别过脸不再看我。

苍白的月光映照着他俊挺的侧颜,依稀勾勒出了几许淡淡的伤痛。心中的酸涩无法言喻,我默默叹息,跪下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

回到相府,我直奔书房,搬出所有奏折,想要从中找出沈洛以前所写的奏折。可奇怪的是,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一本一本翻过去,心中万分疑惑,不禁自言自语道:“咦,我明明就把沈洛的奏折收在这一堆里了,怎么突然没了……”

书蓉端来一杯参茶,道:“小姐,您在找什么?”

“书蓉,最近有没有谁来过书房?”

“奴婢没在意。”

我想了想,把她拉到跟前,小声问道:“书蓉,小姐问你,沈洛他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什么的?”

“有是有,不过……”书蓉放下参茶,颇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道:“自打这次从江南回来,他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奴婢不闻不问。唉,奴婢不过是个丫鬟,自知配不上他,也不想再做纠缠。当爱已成往事,这些情书留之也无用,不过徒增伤感罢了。奴婢早就一把火全烧了。”

我惊道:“什么?全烧了?”

她噎了噎,嗫嚅道:“好吧,还留了一封。”

“快拿来给我看看。”

“小姐……”

我委婉地解释道:“书蓉,我不是想八卦你俩的事,是真的事出紧急。你乖,把那封情书拿来给我看看吧。”

书蓉勉为其难道:“好吧。”说完,扭扭捏捏地从襟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原来你还贴身收藏……”我打开信封,素雅的梨花笺上写的是一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不禁失笑,沈洛平日里冷酷寡言,不料他竟也是个懂温柔、解风情之人。

书蓉双颊泛红,咬唇道:“小姐,您笑什么?”

我将情书收好,正色道:“没什么。这封信先放在我这儿,我保证,至多一天,一定完璧归赵。你下去睡吧,别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