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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30)

我缩在希音怀里问:“那周小姐她,到底有没有背夫偷汉?”

胡元生双眼一瞪,斩钉截铁道:“没有,绯雪没有背夫偷汉!都是那个姓苏的戏子害了她!是他的错!”

少年,你激动什么……

我被他这忽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弄得有些语塞,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便是当真紧张表妹的病情,也不该问一句就炸毛吧。

却听希音闲闲道:“胡兄何必如此激动,小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罢了。”

胡元生愣了愣,如梦初醒般地抬眼将我与希音望了望,眸中空洞而茫然。“对不起,小梅姑娘,方才是我失态了。”他低头,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绯雪被人诬陷成不贞的女子。凭什么一切都要由她来承担,上天对她太不公。”

我干干一笑:“没关系,胡公子不必向我道歉。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希音转移话题,问:“马员外的死因可有可疑?”

胡元生摇头:“没有,经仵作查验乃是由于饮酒过度导致厥心痈而暴毙。”(厥心痈就是心肌梗死)

“那便是了。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倘若当真有天谴这回事,也该是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受谴,绝非周姑娘这等弱质女流。依我看,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话罢,希音一撩衣袍,翩然在榻边坐下。他详细端详周绯雪脸颊上的蝴蝶斑半晌,复专心致志地为她切脉。

我偷眼将胡元生瞥了一眼,他俊脸紧绷,薄唇紧抿,额间隐有细密的汗珠。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希音,生怕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仿佛比自己得病还要紧张。胡元生看周绯雪的眼神,分明就不是纯真的兄妹之情,而是情人之间的思慕与爱恋……

多年八卦生涯让我形成了对狗血爱情纠葛的敏锐直觉,再一联想他与夫人杜冰冰感情生活不和谐……

良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圣僧,绯雪的病……怎么样?”

希音收回手,轻轻勾了勾唇角,站起身道:“我猜的没错,周姑娘既没有得病,也没有中毒,至于天谴,那更是无稽之谈。”

我好奇道:“不是得病不是中毒,难不成又是中蛊?”

希音嘴角抽了抽:“世上哪来那么多蛊?”

“不是天谴?”胡元生急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指着周绯雪右脸颊,道:“周姑娘面上的蝴蝶斑是人为画上去的,这种染料名叫墨染,通常作织布之用,胡兄经营丝绸贸易多年,想必对墨染不会陌生。”

胡元生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身子晃了晃,趔趄几步险些跌倒。“墨染……那染料可能洗去?”

希音摇头,道:“倘若是寻常的刀伤剑伤,只要及时精心医治,要消除疤痕并非完全不可能。可墨染抹不去洗不掉,一旦沾上皮肤,便终身难以消除。有人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毁她容貌,恨她真不是一点半点。”

胡元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榻上,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数种情绪——震惊、疼惜、懊悔……最终,悉数变作了滔天的恼怒与恨意。

闻言,我亦觉万般惊诧,望了望周绯雪,心中暗自惋惜不已,如此美好的姑娘就这般毁了。果真是人善遭天妒,红颜薄命啊。

“既然如此,那绯雪为何会昏迷?”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希音解释道:“她的脉象与常人无异,这说明她身体并没有任何病症。至于为会何昏迷不醒,只怕是心病。”

“心病?”

“不错,浊气郁结于心,便会引致外邪入体。周姑娘心结未解,自己不愿醒来,旁人再怎么呼唤都是无济于事的。”

原来如此,难怪胡元生为她请来那么多神医名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她所患的乃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都无法解开她心中的结。

恰在此时,只听阁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仿佛有人在争吵什么。

“没眼色的东西!连我也敢拦,你们不想在胡府待下去了吗?”院门前,杜冰冰恼火地指着守门家丁,俏脸涨得通红。“说,元生是不是在里面?是不是带了人给周绯雪治病?”

一位家丁答道:“回夫人的话,少爷有交代,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望荷轩打扰表小姐休息。”家丁虽然低眉顺目甚是恭敬的模样,身子却将院门拦得严严实实。

杜冰冰冷笑道:“我呸!那个背夫偷汉的狐媚子,只会四处勾引男人,还配叫什么表小姐!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进去……”

胡元生出声怒喝她:“冰冰!”覆于广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依稀可见青白色的骨节。他咬了咬唇,眉间闪过一丝隐忍之色,似是在极力遏制心头怒火。

杜冰冰蓦然收住话头,抬眸,犀利的目光扫过我与希音,最后落到胡元生身上。登时春风化雨变得无限温柔,道:“元生,你看府里的下人愈发无礼了,竟然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还说是你吩咐的。”这般娇嗔的神态,分明与方才倨傲泼辣的悍妇判若两人。

守门家丁满头黑线,默默地退到一旁。

胡元生温声道:“是我吩咐的。绯雪身体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我便特意派了些人来给她看守院子。”

“大夫?”杜冰冰笑道:“原来这两位并不是什么前来游历的故友,而是你专程请来给那狐媚子看病的大夫。元生,都说她是遭天谴才变作阴阳脸的,就算华佗再世扁鹊重生都医不好她,你何必白费力气?”

希音挑了挑剑眉,道:“究竟是不是天谴,也要看过才知道。”

“是吗?那先生可诊出结果了?”

希音轻笑,道:“身为大夫,有义务为病人保守秘密。个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杜冰冰脸色变了变,不再搭理我们,转向胡元生道:“元生,不是说好今日陪我绸缎庄选料子的吗?我已命人备好马车,我们走吧。”

胡元生望了望我与希音,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转身随杜冰冰一同离去。

***

篦箕巷内人来人来,瓦肆林立,好不热闹。

我问希音道:“我总觉得胡元生对周绯雪仿佛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你看今日,我不过稍稍问了一句,他便像炸了毛似的,委实有些反常。他派人守住望荷轩,不让任何人接近周绯雪,莫非知道有人要加害于她?”

他嘴角噙了笑:“胡府上下,他要防的只有一人。”

“杜冰冰?”我不禁好奇,胡元生看起来并非那般软弱无能的男人,却对杜冰冰百依百顺,甚至有些曲意逢迎。“他不是真心对杜冰冰好吧?为什么要哄着她呢?”

“杜冰冰的父亲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他若是对杜冰冰不好,便是与杜国舅为敌,那许国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当年他与杜冰冰成亲时,我也曾去讨一杯喜酒,他与众人喝了十巡酒,喝得烂醉如泥,整夜没有进洞房。”

我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胡元生与周绯雪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意甚笃,本想娶她为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奈何天意弄人,偏偏教国舅之女看上了他,他不敢与皇家对抗,无奈之下便迎娶杜冰冰。”

“那苏君呢?”他问,“苏君在这出戏里是何等的定位?”

我想了想,道:“或许苏君也喜欢周绯雪,亦或许是周绯雪喜欢苏君,胡元生喜欢周绯雪,再搭个杜冰冰成了一段四角恋。”

希音眸中粲然,饶有兴致地将我望着,道:“猜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一噎,拍胸脯道:“那是,女人对情爱之事总是格外敏感,刚进胡府我就看出来他俩关系有问题。”

“对情爱之事敏感?”他似笑非笑道:“旁人如何我不清楚,只是,你肯定是迟钝得紧。”

我不服:“我哪里迟钝了!”

他忽然凑过来,那张俊脸登时在眼前放大,唇畔的笑意再深三分,“你对他人的事倒是敏感,一旦遇上自己的事,脑袋就转不过弯来了……”稍顿,一字一字道:“哪,里,都,迟,钝。”

我被他呛得语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既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这厢正思忖用什么话反驳他,却听他朗声大笑道:“走吧傻丫头,好戏就要开场了。”

***

今日,妙音戏班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全因苏君再度开唱鸳鸯蝴蝶梦这出戏。其实这出戏很多戏班都演出,只是谁都不如苏君唱得好。据闻他一并步一甩袖,便将桑博的将军的铁血柔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

不过片刻功夫,楼下大堂已然坐得满满当当,多半是仰慕苏君的少女少妇,正热火朝天地谈笑议论。

我说:“或许是苏君感同身受,入戏太深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演技太好,不过我总觉得前者可能性较大。”

苏君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必寻常戏子那般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委实不太像很会演戏的。昨天见他唱游园惊梦,虽然他在戏台上身着彩服,浓妆艳抹,却依然掩不住那股清冷入骨的气质。

希音摊手,道:“是真情还是假意,找他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他取出一锭银子交予戏班老板,老板干巴巴地笑了笑,不曾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