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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55)

心里有些歉疚,我勉强笑道:“裴览,如今你身为帝王,天下皆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大可以请天下最好的蛊师来为你解蛊,待蛊毒解除之后,你便会忘记你曾经是如何爱我,过往种种皆是浮生一场梦。”

啪的一响,裴览手中玉梅簪跌落在地,滴溜溜地打了个滚。温暖的烛火映照他的侧脸,宛若落地的白玉,泫然欲碎。

夜色深沉,明月别枝惊鹊,几片树叶翩然飘落。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中火光漫天,烈火疯狂地肆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尖叫声、呼喊声、求饶声并着血肉撕裂声在耳畔回荡不息。

一双沾满血污的手将我从灶底拖拉出来,男人满身伤痕,褴褛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染。他仓皇四顾,迅速挖出玉梅簪交到我手上,压低声音叮嘱道:“那些人很快就会回来的,时间不多了,你仔细听着我的话。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不叫玉小梅,你姓梅,名知雪,你的祖父乃是一代名相梅贤。梅大人含冤而死,临终前命人将你托付与我。”

“这支玉梅簪是先帝递给梅家的珍宝,你好生将它收着。待到了京城,九王爷自然会派人搭救你。千万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玉梅簪绝不能落在他人手里。你是名臣之后,只有拿着玉梅簪,你才能为你的家人平反。”

我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却又忍不住心中的悲怆哀恸,只得死死咬着嘴唇,将泪水逼退,艰难地点头,道:“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爹,我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京城……”

“不,来不及了。你听我说,名册就在……”

“在那边!”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一群手执兵刃的黑衣人迅速向这边过来。

男人大惊失色,推搡我道:“小梅,快走!”

我趔趄着向前跑了几步,再转身,黑衣人已如鬼魅般逼近眼前,狞笑道:“臭丫头!你若再不交出名册,我便屠光全村人,我倒要看看你于心何忍!”

男人扑上去阻拦他们,听得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声,他的身上不知又多了几处伤痕。

“你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而后,梦境纷纭变换。恍惚中,身后总有黑衣人不停地追赶我,逼迫我交出玉梅簪和名册。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得筋疲力尽仍不敢有丝毫松懈。最终,我累得瘫倒在街角。

凛冽的西风吹来漫天大雪,我使劲蜷缩着身子躲避严寒的侵袭。

“臭乞丐,滚开!”不知谁踢了我一脚。一阵钝痛自腰间弥漫开来,我沉沉地跌落在雪地里,手里却仍死死攥着玉梅簪。

刺骨的冰雪使手脚渐渐麻木,直至完全失去知觉。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脑袋昏昏沉沉。我好累,我不再逃了,我想睡。

将将我欲闭上眼,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梅,你还好吗?”

我勉力抬起头,忽的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那眼眸深亮灼灼,灵气逼人,若有星斗溶于其间。面前的少年着一袭雍容华贵的裘衣,玉冠束发。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若含三分笑意。

我动了动唇,嗓音沙哑仿若枯木。“你、你……怎么认得我?”

他将我抱进马车中,轻柔地放在铺有兽皮的卧榻上。马车中燃着暖炉,烟斜雾横香气袅袅,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全然是两个世界。

少年替我盖上绒毯,复递来一盅热汤,笑若三月春风,道:“来,喝了这个暖暖身子。我叫裴昀,从今往后,有我所在之地,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醒来之后,浑身冷汗涔涔。

我呆坐在床上,良久回不过神。那将我从雪地中救起的男子,今日我终于窥得他的真面目,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样是希音。梦中的他分明还是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的娴雅之气却不输如今。

可……我当真是梅贤的孙女梅知雪吗?

我深呼吸,竭力平复心绪。生情蛊让我丧失了部分记忆,倘若这梦境是真实的过去,为什么我现在忽然将它想起来了?

第二日,裴览便昭告天下,册封我为元贵妃,册封大典定在三日之后巳时举行。元贵妃乃诸妃之首,品节地位皆仅次于皇后。然,天下人皆知太子侧妃玉氏已死,裴览遂在诏书中谎称我是他的贴身女官。

我本以为此事必将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事实证明还是我想太多。不知是摄于裴览的淫威,还是见怪不怪,文武百官这回都表现得甚为淡定,甚至连上书痛斥他耽于女色罔顾礼法的人都没有。

诏书颁下后,他便不再限制我的行动。后宫范围内,我可以随意走动,前提是在于彬的“严密保护”之下。于彬这人一贯兢兢业业,对裴览更是忠心不二,凡是裴览的吩咐他皆一丝不苟地执行。是以,除去我乖乖待在玉芙殿,其余时候只要我出门,他不离我一丈以外。

我知道裴览用心良苦,这么做不过是担心皇后与我为难罢了,遂欣然领旨谢恩。

被软禁在玉芙殿中一月有余了,除了那次去经纶殿取书外,我从未踏出过殿门半步。我站在殿门外,仰望盛夏的炎炎烈日,忽觉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这厢我正欲领着安安和于彬外出小溜一圈,一位面生的宫女上来福身,奉上一张帖子,道:“奴婢参见元妃娘娘。娘娘,皇后娘娘请您明日辰时三刻来婉荷园共赏荷花。”

“好,知道了。”我迟疑地接过帖子,心中疑窦顿生。皇后这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七月里的荷花开得正当好。

婉荷园中,荷塘清幽雅致,碧波盈盈,潺潺而动。淡粉色的荷花袅袅婷婷地盛开,映衬着大片碧绿的荷叶,甚是赏心悦目。

我走走停停,漫不经心地欣赏塘中荷花,一路而来,竟没有看见一个人。

我说:“安安,那帖子上是写的辰时三刻吧?”

安安答道:“没错,正是辰时三刻。”

可这婉荷园中连个鬼影都瞧不见,难不成是皇后故意捉弄我?

塘中的折桥迂回蜿蜒,有一名女子静静伫立其上,她着一袭淡雅的浅绿色纱裙,似与塘中景致连作一体。这般遥遥望去,她好像正在冲我微笑。我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不禁心下疑惑,脚下便加快步子走过去。

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白皙胜雪,一双深蓝色的剪眸仿若宝石。眼波流转,顾盼生情,如秋水含轻烟。

“梅知雪,别来无恙?”她的笑容柔婉妩媚,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仔细想,却如何都闲不起来。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我如梦初醒,道:“是你?”

这这这……这分明那日在山寺中所见到的美人!她方才喊我“梅知雪”,我果真是梅贤的孙女梅知雪吗?可,这位蜀王侧妃与我应该没有瓜葛,她怎么知道我身世的秘密?

该不会此事早已人尽皆知,只有我一个还被蒙在鼓里吧?

她讶异地挑眉,奇道:“你想起我了?”

“你是……蜀王侧妃?”

虽然八卦称裴昀并不爱他的侧妃,也曾经千百次的安慰自己这一定是一桩政治婚姻,是盲婚哑嫁,可当“蜀王侧妃”这四个字说出口时,心底却还是不可遏制地有些难受。

她嗤笑一声,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复抬头望我,蓝瞳中似有半真半假的浅笑。“是,我是蜀王侧妃。梅知雪,啊,不对,应该称你一声元妃娘娘。娘娘,如今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第四十四章

我屏退安安,盯着她问道:“是你改了请帖上的时间?”

她轻揩额间的汗珠,笑意盈盈道:“没错,原本应当是巳时,我命人将你的那份帖子的时间做了改动。否则,我也没有机会单独与你说上话。”

我说:“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我同你说的话,你不久便会忘记。所以,你现在最好给我好生听清楚。”她缓步走至我跟前,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通,嗤道:“梅知雪,你长得没我漂亮,脑袋也不如我好使,真不知道裴昀到底喜欢你什么,要这般费尽心机地将你从裴览手中抢回来,甚至带了手下跑到青城山去假扮和尚。不过,他怎么做也都是白忙活,情蛊一日未除,你的心里便只容得下裴览一人。”

短短一番话,信息量略大。

我将她方才所说在心里过了一遍,品出了几重不同的意味。

其一,她说希音为了我故意上山假扮和尚,与裴览的说辞如出一辙,初步判别为可信。

其二,她怎么会知道我身中情蛊?若我没记错,这位蜀王侧妃拓跋珊乃是燕国三公主,而生情蛊恰好又产于燕国,这一切会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仿佛并不知道我体内的情蛊早就解除了,更不知道我已然恢复了部分的记忆。

其三,这女人委实夜郎自大了些,说我长得不漂亮也就罢了,竟然说我的脑子不好使……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那日你来山寺时,其实早已发现我并没有死,是吗?”

“本来我也不敢肯定。”她瞥了我一眼,似是嘲弄道:“可惜,你的偷窥技术实在不怎么样。”

“……”,我面上一烫,心中骤然升起一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到底是废柴呢还是废柴呢还是废柴呢。为了扳回一城,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将我们引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