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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61)

奈何前线战事告急,这些反对出兵的奏折悉数被柳丞相压下,三万御林军如期出发。

与此同时,许国爆出了另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蜀王裴昀单方面广告天下,蜀王侧妃拓跋珊生性善妒且未有所出,不宜家室,符合七出七弃之条,即日废妃出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蜀王在如此微妙的时刻撕毁许燕之间的姻盟,引起朝臣百姓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急于同燕国划清界限,不念夫妻之情,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有人说蜀王重社稷轻女色,此乃大义灭亲的壮举。

也有人说,历朝历代,王爷废妃皆要经由皇上首肯,裴昀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包藏祸心。

不管外界传得如何沸反盈天,当事人都淡定得像从未有过此事。

我挑帘而入时,希音正在埋首整理书册竹简,他着一身黑袍,淡淡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显得身形颀长挺拔,宛如春日里的江南紫竹。他身旁的木架上放有各种兵器,刀、剑、枪、矛……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兵器,我不能一一叫上名字。

“圣僧,方才你没有用午饭,我吩咐伙房热了些饭菜,你快趁热吃吧。”我将食盒放置在案上,顿了顿,笑说:“其实如今应该尊称你一声殿下的,只是圣僧什么的已经喊习惯了,一时半刻难以改过来。”

他放下书册,探手将我轻轻地揽进怀里,让舒服地我坐在他的腿上。我颇有些不自在,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却终究没能挣开他的怀抱。

他说:“小梅,叫我阿昀。”

我面上一热,声音低如蚊蚋,“阿……那个阿阿阿……”“阿”了半天,那个“昀”字怎么都出不来。

希音失笑道:“罢

了,不勉强你,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我在心中衡量一番,道:“那还是圣僧吧……”

二人同时陷入静默,周遭的空气有些凝滞。他扣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灼亮迫人的凤眸紧紧锁住我,唇畔含着几许若有若无的笑意。

良久,希音道:“小梅,拓跋珊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略有几分紧绷的意味。

我心中有些不快,哼唧道:“她那么喜欢你,你倒狠得下心休妻。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当真不念跟她的夫妻之情吗?”我刻意加重了“夫妻之情”四个字,顺带斜眼将他望了一眼。

“一夜夫妻百日恩……”希音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旋即笑道:“可我同她……既没有夫妻之情,也没有夫妻之恩,要如何念?”

“……真的吗?”

他点头,意味深长道:“皇天后土共鉴,我从未与她同房。”

听他这么坦诚,我这心里仿若瘀滞多时的河道一朝疏通,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遂欢喜地笑了笑,又笑了笑。

“至于她说的盟约,当时她以你为要挟,若我不首肯,她便要将你的下落告知先帝与太后,我不得不暂且答应她。”

我沉默了片刻,问他:“那,皇位……你真的想要吗?”

希音怔了怔,好像对我这一问始料未及。同样的梦境,他的回答是——那本就属于我。今时今日,他还会给我这个答案吗?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取得。我的母妃在生我时难产而死,我没有母族的支持,在众皇子中势微力薄,只好步步谨慎、苦心经营,终于博得了父皇的青睐与赞赏。说实话,我不甘心就那么失去,所以我一直等待机会。而现在,时机已然成熟。没有拓跋珊的襄助,只要我想要,我照样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他对我如此坦诚,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回答他。诚然,倘若不是柔妃一族从中作梗,将漕银亏空案嫁祸给祖父,裴昀也不会无端端受到牵连,如今坐在九龙宝殿上接受万民朝拜的人,就该是他。

正当我沉思之际,却听他又说:“帝位由谁来继承,这是许国的内政。内政尚且有转圜商量的余地,不管是我还是裴览,总归是由裴家子孙来坐。而敦煌与西北四郡涉及祖宗基业与国之尊严,断断不能割舍。”

他抱着我转了个身,一边指点江山舆形图一边解释道:“小梅,你看,敦煌城扼住丝绸之路,乃东西通商要道,燕国早已觊觎多时。燕国由游牧民族起家,地处西北苦寒之地,若能拿下敦煌,往后要得到许国的丝绸、茶叶便如探囊取物。再有,倘若许国要与西域诸国通商,势必要经过敦煌,燕国控制住敦煌,便可肆意收取通关费,届时,将于许国商贸极为不利……”

希音将娓娓道来,神色凝重而专注。这般看去,他的侧颜刚毅坚定,恍若九天神祗降临人世。

这一刻,我蓦然发觉,从前那个医我、救我、轻薄我、调戏我,带我游园游湖、带我吃遍美食的希音圣僧已然一去不返了。眼前这个经纶天下、雄才伟略的男子不是希音圣僧,而应当是蜀王殿下。

或者说,蜀王殿下才是真正的他。

第四十八章

五日之后,三万御林军到达敦煌,与李远的五万驻军会师。同日,李远率领先锋部队遭遇拓跋飞,双方在许燕边境的沙漠展开激战。

由此,许燕之战正式爆发。

蜀王裴昀上书请命,自愿带领三万蜀军北上抗燕,得裴览恩准。

我扮作希音的贴身侍女随军出征,顺带帮军医打打下手。虽然希音医术卓绝,可若是两方对阵,大规模的士兵死伤将在所难免,届时凭他一人之力将很难应付。是以,除他之外,另有三名军医随行。

十日之后,大军抵达嘉峪关。希音命葫芦脑袋广发安民告示,加之他平日里御下极严,蜀军纪律严整,因此大军的到来并未引起恐慌,也没有对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午后,我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见天高日远,大地苍茫辽阔,远处皑皑雪山连绵起伏。西北气候干燥,肃杀的秋风席卷而来,拂面如同刀割。希音静立在我身侧,目光悠远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我转头望着他,探询道:“圣僧,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

他收回目光,对我道:“燕国共派十一万大军攻许,我方有八万御林军与三万蜀军与之对抗,双方兵力势均力敌。大司马李远年少时出生行伍,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年及弱冠便领兵击退南越百族犯边,另越人闻风丧胆。有他坐镇西北,本可无忧。”

“你的意思是,此战许国必胜?”

希音摇头,眉宇稍凝,道:“相反,此战极为凶险。问题出在李远的副将威国将军身上。原先的那位副将军功彪炳,跟随李远东征西讨多年,二人默契非常。熟料,一月前他忽然病重,不治身亡。如今的这位威国将军与李远素来不和,他不甘屈居于李远之下,二人曾多次在朝堂上争锋相对。偏生李远为人顽固执拗,要他放下对威国将军的成见合力抗敌,只怕难于登天。主将与副将不睦,这场仗如何能打得好?”

我蹙眉道:“那该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将他二人分开才是上策。我已派人与李远取得联系,将威国将军借调至蜀军阵营。”希音侧过身,为我当去呼啸而来的劲风。我想了想,以为这倒不失为一个妙法,却听他又说:“能将与谋士联手,有如双剑合璧。如今能将已有,我还缺一位谋士。”

我不禁好奇,“谋士何来?”

恰在此时,一位士兵上来禀告道:“王爷,林大人来了。”

希音玄妙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城门口,一位白衣公子翩然而立,姿容出尘,落落疏朗。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林铮。希音附在我耳畔,道:“这,就是我的谋士。”语毕,遂大步向林铮走去。

林铮一撩衣袍下跪行礼,朗声道:“下官参加蜀王殿下。”

希音忙将他扶起,道:“林公子果然是重然诺之人,本王没有看错你。这场仗并不好打,你可愿与本王并肩作战?”

“王爷于下官有提携之德,于内子有救命之恩,下官愿结草衔环以报王爷的恩德。莫说是一场仗,便是刀山油锅下官也愿意去闯。”林铮踌躇满志地抬起头,清润的眉宇间满是坚定与决然。

希音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林公子舟车劳顿,今日便先入帐歇息吧。”

林铮道是,刚欲告退转身,视线忽然落在我身上,惊诧道:“戒、戒忆师父?”

戒忆师父……

我干干一笑,拱手说:“林公子,好久不见。我叫玉小梅,你可以直接叫我小梅。”

“小梅姑娘……”他看了看我,复转头看了看希音,面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我说:“桑小姐……啊不,林夫人近来可好?好像快生了吧?”

“有劳小梅姑娘挂心,沐云一切安好。先前王爷说,沐云所中之蛊多少会影响腹中胎儿,可能不足月便会出生。如今她已怀胎七月,我不放心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京城,遂将她送回锦城娘家安胎待产。”提起桑沐云,林铮的神情变得柔若春水,唇畔不知不觉地含了一丝笑意。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桑府烟桥画柳的庭院中,望见一树梨花盛开似雪,树下静静伫立着那名痴心守候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