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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步步惊心(上)(28)

他面上一冷,恨声道:“行刺之人活捉后已咬舌自尽,目前还不清楚是谁人指使,这件事你不要再问。”

刚才身子一动,此时伤口有些钻心的疼,轻咬牙默默忍着,他眸中一黯,担忧地问:“很疼?”

我轻摇头,道:“不会是他们,他们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他盯着我的眼睛,柔声道:“我说过,并不想伤他们的性命,你好好养身子吧,事情自会查清的。”

卧床养伤的这几日,每天都会凝神想,思绪一直在肯定与否定之间信马由缰。不知是躺着累,还是想得太多,一天一天的下来竟比以前应值还累。

胤禛除了早朝,余下的时间都来陪我,只中心有怀疑,十三居然一次未来,待胤禛不在,问了身边的几人,她们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胤禛端着药坐在床边,温言劝道:“为何跟身子过不去?”

我心中烦躁,执拗地不言语,他叹口气,道:“十三马上就会来看你。”

我道:“十三来了,我自会喝药。”

他眸中蕴着怜惜,微怒道:“为了他们,你竟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放药碗于床边的小几上,摔袖而去。

日落月升,月入日出,默躺在床上,腹部隐隐作痛,已几日未喝药,伤口的疼痛慢慢的加重。

门被推开,十三风尘仆仆站在床前,眉宇微蹙,端起药递过来,我忍痛直起身子喝下去。十三接过,放碗在几上。

我道:“九爷走了?”

十三一愣,疑惑地道:“你如何得知?”

我苦苦一笑,喃喃道:“他还是杀了他们。”

十三道:“皇兄并不想杀他们,你被刺,已查清确实是他们安插在宫中的太监动的手。”

见我面露不信神色,十三续道:“这次事件已经查清,确是九哥安插在宫中的太监动的手。皇兄已许诺你,不伤他们性命,所以只是下令严加看管,至于余下的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把当年你让巧慧交给我的药给了九哥。”

我苦笑道:“此事只是他一人而为,与他人无关?”

十三随手拉过锦凳,蹙眉道:“你为何还是看不开,对于八哥来说,随着四哥的继位,他的生命也就毫无意义,他如今仍活在世间,那只是他还牵绊于弘旺。”他顿了一瞬,道:“其实八哥这次会入宫,我没有预料到,以他的性子,他不应该去。”

我面色微变,默着不言语。十三摇头道:“皇兄从不受他人左右,却心心念念惦记着曾答应过你的事,这本不是他的作风。若曦,你这么难为他,是在逼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却无能为力,他内心的苦楚是我们无法体会得到的。”

我心中一震,闭目凝思,心中有些苦涩。

每次遇事只是一味怪责他,却丝毫没考虑他的感受,或许他也极度矛盾,也需要可以发泄的地方、也想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心中忽生自责,心中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天不遂人愿,自那日后,他居然一次未来。

第二十章

天气渐凉,我慢慢向前移着步子。一阵风拂过,满地落叶如飞浪般涌来,看那叶子,皱巴巴、枯黄黄,煞是难看。

仍缓步前行,脚下的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侧耳仔细聆听,似是生命逝去的声音,想到这,心中莫名一颤,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总知,很痛,遂停步捂住胸口。

忽听前方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心中哑然失笑,心中真的如此挂念吗?只是随兴而行,也能无意识的来到通往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上。

迎面而来的应该是散朝的大臣,三五结群小声地谈论着,万口一声、众口一词,句句都与阿其那、塞思黑千般罪行有关。我心中难受,转身往回走去。

“晓文。”忽听十三的叫声,我刚停步,十三已走过来,压着嗓子道:“身子还没康复,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处等,这么走来走去,怕是对伤口不好。”

我苦笑道:“哪里是找他?”

十三抑住笑,仍是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找来找我。”

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凄苦难受,步子不由得一顿,十三掠我一眼,敛了笑。

我惨然一笑,道:“还真是来找你,你……你何时去八爷府中?”

十三许是觉察我的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如果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但只是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们伤神。”我木然点点头。

自身侧经过的张廷玉笑容可掬的轻一颌首,我浅浅一笑作为回应。

这两年,张廷玉与十三两人俨然已是胤禛的左膀右臂,十三自不必说,张廷玉得如此殊荣,却与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关,为人处处谨小慎微,此时却特意过来,想是有重要之事找十三,遂笑着道:“奴婢告退。”

他笑着道:“姑娘慢走。”

十三嘴角含着浅笑,道:“先回吧,到时我来接你。”我点点头,缓步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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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他的书房前,本是花藤漫绕、清香扑鼻,此时却新建一石屋,没有红砖绿瓦,也没有檐廊雕饰,甚至没有房门,只留一小窗,霎时心中悲伤全无。

站在窗前,默看着他。他背对着,负手而立。

十三轻拍了下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木然瞅他一眼,他轻叹一声,道:“八哥。”

闻言,他转过身子,目光淡淡看着我们两个人,十三越过我,走至窗前,把手中小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当年若曦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淡淡瞅了眼,笑问:“听闻九弟已去,你这样一而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怒于你吗?”

十三看我一眼,嘴角逸出丝浅笑道:“如若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

八爷静默了会儿,道:“我去后,弘旺……?”

我道:“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十三接口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他收起一脸淡然,对十三长揖一礼道:“谢十三弟。”十三忙闪开身,道:“八哥不可。”

行完礼后,他转身面朝墙壁,不再回头,从始至终,未给我说一句话,也未多看我一眼。十三凝目半晌,对他躬身一礼,然后看着我,道:“我在车上等你。”

我脑中空空,眸中只有这一屋一人,喃喃地道:“把它拆了。”十三一愣,凝神目注着看我,似是没听清我的话,我重复道:“让他出来,即使是死,也不能是在这里。”

石屋中的他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未回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也不要为难十三弟。”十三无奈摇头离去。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两人静默站着不发一言。许久过后,他道:“为何还不走?”他声音淡漠,没有一丝异样,犹若现在的他仍是意气风发时的他。

我道:“没有要交待的事吗?”

他低头默一会道:“我去后,如果可以保住全尸,麻烦你将明慧的骨灰与我合葬,如果是被粉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

霎时,脑中闪出了那个爱憎分明的女人,想着她决绝地自焚,浑身激凌凌地抖了一下。

声音有些颤,想抑住,但没能如愿,道:“生不同衾死同穴,我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他身形未动,声音却柔了下来,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酸,道:“我会放开心胸,好好生活的。”他不再接话,我直盯着他许久,叹口气转身向府外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来去之间是两种迥然不同心境。

因知八爷的选择,来时莫名的悲伤已散去,取面代之的是轻松愉悦的心情,有些领悟到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是生不如死而必须生。

出了府门,转身再次凝视这座府邸,心中提醒自己从此以后将永远和若曦这个名字告别。想到此处,心中莫名一轻,转身向马车行去。

见我走来,车前奴仆忙伸手欲扶我上车,脑中却忽地想起一人,遂停步向湖边望去,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服色,不同的是脸上已无恨意,只是面色极为凄若,心中不解她为何如此,抬脚欲向她行去。那姑娘再次见到我,也是一愣,但又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先我一步疾步离去。虽有疑惑,但许是因为站立太久,腹部隐隐地刺痛,暗叹口气,人已不在,恩怨情仇也只能云消雾散,一切归于尘土,于是,踏凳上了马车。

十三眉宇微蹙,似是在凝神静想。待在坐下,才蓦然回神,道:“若曦……”我截住他的话,道:“以后在这世间再无若曦此人,我只是晓文。”十三面上一喜,揶揄道:“皇兄终是要幸福了。”

朝他淡淡笑笑,他却敛了笑,道:“若曦,你以前总是愿意记住美好的东西,总是愿意原谅,既是已知八哥的选择,以后不要再为难皇兄,这些日子四哥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我咬唇未语,他一顿,又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死看似简单,但是我们的身份决定了本来简单的事,也注定不会简单。”说完,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