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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步步惊心(上)(46)

此时的我,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静静地享受着这怡情的时刻。

身侧坐着的巧慧边剥着荔枝皮边道:“小姐,如果你这一胎生出个阿哥,那就好了。”笑瞥她一眼,轻轻摇头,没有作声。巧慧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依旧续道:“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母以子贵,生了儿子的妃嫔哪一个不是耀武扬威的,她们凭的不就是有阿哥吗?”我心中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一暖,轻声道:“圣祖爷有多少儿子,可真正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人。”

巧慧手一顿,手中的荔枝顺手掉了下去,她慌忙四处打量了下,压低声音道:“你还年轻,皇上万一……。”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道:“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以防隔墙有耳,落人口实。”她轻叹一声,微微点了下头。

自己的再次回来,本来就是为他一人而生,他如果不在了,我还有在这个时空生存的理由吗?我想应该没有了,苦苦一笑,可真的没有了吗?垂首看着隆起的腹部,她该怎么办?八年,只有短短的八年,那时候这孩子还不到八岁,真的能撇下她吗?闭着双眼,苦思冥想,却如钻进了死胡同。

许是我脸上出现了异样,巧慧焦急地道:“小姐,你怎么了,以后这话我再也不说了,你不要这样,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睁开眼睛,朝她一笑,道:“回去取些清粥过来,我在这里等着。”巧慧犹豫一瞬,又啰嗦了数遍后,终于快步离去。我站起身来,顺着长廊信步向前慢慢踱着,默默地想着心事。

看着米白色的布靴停在眼前,移目向上看去,却看见弘历一脸的落寞,默站在跟前。

我脸上逸出丝笑,道:“好久不见。”他似是也想挤出丝笑容,却没有如愿,只好轻轻地摇摇头,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我怎么回答呢?说好,可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情并不好。说不好,我又怎能在他面前说这些呢?就是说,又如何启齿呢?难道说是为他阿玛有众多妃嫔而苦恼吗?思量了片刻,我轻轻地颌首,道:“我很好。”

他脸上逸出丝笑,在我看来,还不如不笑,那丝笑太苦涩,令人不忍多看,他道:“既是很好,又何需想这么长时间才回答,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我不问也罢,况且你的烦恼只能你自己解决,任何人也帮不了你、也插不上手。”当然,我的烦扰都来自那高高在上的一人,确实只能我自己解决。

我暗自叹口气,笑对他道:“满面愁容、情绪低沉,你有何难事?”

他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到廊外的花上,默了半晌,才道:“你可否帮我退亲?”

我心中一紧,他曾说过,作为皇子,对皇上指婚是不可能有意见或是不满的,他明知如此,却想着退亲,难道所选女子确实不尽人意,于是,疑惑地问道:“为你选得是哪家的女子?你可曾见过?”

他神情微愣,收回目光,打量着我的神色,苦笑着道:“我们都见过,况且你和她还一见如故、相见甚欢呢?”

我惊问:“难道竟是那个叫傅雅的女子,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

他眸中隐着丝怀疑,似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恍然憬悟,他许是以为我早已知晓这件事。

斜瞥他一眼,道:“说亲这件事跟我无关,退亲这事也不要找我。”

他面色微赧,讪笑了下,道:“几个月后,不知我是有个弟郎,还是有个妹子?”

唇边不自觉逸出丝笑,但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微笑着道:“感情是在接触中慢慢产生的,虽然如今你不了解她,也不喜欢她,可当真正生活在一起时,时间越长,了解越深,她身上会有吸引你的地方,你一定会发现她身上美好的一面。世上的男女,能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特别是宫里的阿哥、格格们本就没有婚姻的自主权,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娶谁就能娶,想嫁谁就能嫁。虽然如此,却也不乏有成亲后建立感情而生活的美满幸福的。”

脑中蓦地想起那对欢喜冤家,轻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十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呆看我一会儿,眸中一黯,道:“你和皇阿玛……之间也是如此吗?”

当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侧头细想一会儿,盯着他微笑道:“还真是如此。”

他笑了下,面色更暗淡了些,两人静默前行一会儿,他忽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十皇叔的事,他在你入宫之前就离京了。”

心中微惊,竟忘了这一层,笑着掩饰道:“听你阿玛提过。”

他黑亮的眸子奕奕发光,道:“阿玛对任何人都不会说这些,另外,你也不是多事的人。”

心中挫败,确实,胤禛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刻意向别人打听这些,不是弘历太过通透,只是自己的谎话说得太过拙劣。我双颊一烧,尴尬地朝他笑笑,不再言语。

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踢腾,轻轻抚了会儿,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玛都不在了,这孩子就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抚养他成人。”

他身形一顿,停下步子,我在心中暗叹声气,继续前行,背后的他默了会儿,疾走上来截在我前面,道:“你为何说这些?怎么听着像是安排后事一样,你还那么年轻,再说,皇阿玛身子骨还结实着呢?”

我道:“人早晚都是要去的,我只是提早安排。”

他盯着我躲闪的目光,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朝他一笑,淡声道:“那我托付他人。”

其实心中明白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十三会在三年后去世,承欢是女孩子,终有一天会嫁人,错身绕过他,向前行,他在身后道:“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么?”

他跟上来与我并行,两人都沉浸于自己的思虑中,默默地走着,有些漫不经心。在凉亭石阶前站定,石阶栏杆外密密匝匝栽种着各色的草花,在阳光下显得郁郁葱葱,美艳不可方物。

听着左边廊子里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循声看去,却是十三拎着食盒大步而来。身边的弘历已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十三挥了挥手,道:“你怎会在这儿?”弘历道:“走到这里正好碰见,就说了一会儿话,额娘吩咐我今日过去一趟,我这就走了。”

十三看看弘历的背影,又瞅我一眼,默了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举了举食盒,笑道:“你要的清粥。”

两人走到亭子里,坐定,我笑问他道:“你今日怎会有空过来?朝堂上的事忙完了?”

他笑瞥我一眼,打开食盒,为我倒出一碗粥,递给我,道:“受人所托,你先吃一些再说。”

我喝了几口,笑道:“巧慧托你?”

他微愣了下,随即轻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去西暖阁寻你,恰好见巧慧提了食盒准备过来。”

我敛了笑,心头泛酸,默着不言语。十三也敛了笑,正色道:“皇兄对你的心,宫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他毕竟是皇上,有太多身不由已的无奈,他想伤害你吗?他也不想,况且你身怀有孕。”

嘴角漾出丝苦笑,撇过头,看向亭子外的盆花,木然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十三‘嗤’地轻笑出声,道:“真的正常,要不要我亲口说出来?”我面上一烧,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些他会告诉十三,这些日子,虽和他日日相见,但在夜里我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他进房,让他宿于别处。不是和他怄气,只是脑中每逢想到那句话,心里就隐隐难受。

十三见我微垂首,笑道:“有些不相信你会这样做,自大清建国以来,你是第一人。”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佯怒道:“你是来取笑我的?”十三掩口抑住笑,忍了半晌,才道:“每次只要遇到感情之事,你的理性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变得固执之极。你也生在官宦之家,你应该知道这是抚慰功臣最有效的办法,再说,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十三轻哼两声,我面上更烫,嗫嚅一下,没有作声,又静静地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问道:“西藏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他愣了下,道:“达赖七世年龄很小,但声望影响却很大,其父族势力又过大,皇兄的意思是让他们迁居内地,过得几年,待西藏情势好转,再让他们回去,……若曦、……若曦。”听得十三叫了几声,飘离的意识一下子回了过来,十三又道:“刚刚我还纳闷,你居然开始关心朝事了,原来却是你没话找话,看来此刻的我也是讨人嫌的人,我走了。”

他刚行两步,又回身说道:“希望我能不辱使命。”说完,大踏步地向前行去,细风撩起他的袍角,看上去背影煞是潇洒,这一年来,由于绿芜的回来,十三似是年轻了许多、开朗许多。

红日西沉,暮色降临。

一阵莺呢燕啼的女人细语声在不经意间灌进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遐思。循声看去,原来是齐妃和弘时的福晋一行人,齐妃的身边围着四、五个妙龄女子,看衣着饰物应该是这次选的秀女。我不由自主的仔细看去,紧挨着齐妃的是一个身材细挑、柳眉小口的妩媚女子,只见她一脸的幸福状,其他几个则是围在周围,有的满脸羡慕、有的脸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