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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步步惊心(上)(56)

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回身望去,一个汤碗在地面的薄雪上滴溜溜地打着转,红枣粥撒了一地,粥旁边的雪在瞬间溶化。而岚冬面色微红,呆呆地向前望着,我心中一愣,待选秀女在储秀宫学规矩、礼仪,如若不合格,是没有资格留在宫中的,而岚冬入宫已经近一年,她不应在一天之内打翻了两碗粥,究竟为了何事,她会失态至此。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面除了巧慧、小顺子以外,没有旁人。

巧慧走上去,捡起汤碗递于岚冬,道:“以后小心一些,宫内不比其他地方。”然后,巧慧催促道:“小姐,快回去吧,小阿哥饿了。”我应了一声,仍凝神望着岚冬,心中的疑虑复又回来,从上次她在胤禛面前从容应对我的回话来看,她不应该是如此冒失的女子。过了一会儿,岚冬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异常,把汤碗移到托盘的正中,盈盈施了一礼后,迤逦而去。

本想通过与她交谈来寻一些珠丝马迹,可事与愿为。出得坤宁宫,举步向轿子走去,却见对面一棵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树旁站在一个小太监,许是站了很久,全身上下披着一身白,连帽子上都堆着小山般的雪。

见我望去,他往前走了两步,突地又站在了那里,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路上,撒腿就跑。我心中忽然想起了他是谁,正欲开口吩咐小顺子,小顺子已拍了轿前的两个小苏拉一下,三人向前追了去。

捡起地上的荷包,抽出里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请速救翠竹”。荷包仍如那次的相同,绣工相当精细,可是,这次的字与上次的绢秀小字却有着天壤之别,显然不是出于一人之手。另外,这次也并没有用带有八爷印章的纸张。

我怔在了原地,久久的回不了神,翠竹不是已经出宫了吗?可这字条上的翠竹又是何人。难道那拉氏撒谎,可为什么会对我撒谎,虽然我和翠竹曾相处的一阵子,可如果翠竹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我也不会开口说什么,毕竟那拉氏才是她的主子。

打量着手中的荷包,心中忽地打了一个激凌,上次的荷包的内容和弘旺有关,而且用的是带有八爷印章的纸张。这次之所以没用,或许是身藏这印章的人出了事……。我脑中‘轰’地一下,人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觉得从脊背传来一阵凉意,并以此为中心,向四肢游走。翠竹是八爷的人,自己不能相信,八爷已去世了这么多年,可……。

在心中惨然一笑,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长远的打算、为什么要这么没完没了的算计、为什么不顾忌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他那张面如美玉、目如朗星的面容,他不是说过吗?‘胜负已见分晓,不会再做无谓的事’,可今日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我盯着手中的纸条,心中的郁积之气渐增,觉得身子胀得有些有些喘不上气。

把手中的纸条慢慢地揉成一个小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移目望向越来越近的四个人身上,小顺子走在前排,而那个小太监则是被抬轿的小苏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摆手让小顺子等到人退了去,见身旁的巧慧一脸犹豫神色,张翕着双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也退了去。我举步向树后走去,走了一会儿,站定。出神地凝望着眼前的雪景,如果这恺恺白雪能荡涤所有人心底深处的阴暗该有多好。良久过后,发现跟来的小太监居然如锯嘴葫芦一般,一声不哼的站在身后。

眼睛被雪晃得有些生疼,回过身,发现那小太监一脸肃容跪在地上,许是腿上温度较高,膝盖处已湿了一大片。默立了一会儿,见他仍是那个姿势,我道:“不开口,怎么救人。”闻言,他连续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脸上已被雪沾得白糊糊的,瞬息过后,雪溶化在脸上,顺着脸颊淌了下去,一滴一滴的滴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的小坑。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仍是跪在原地,道:“翠竹姐姐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出事了,我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找你帮忙。”眼瞅着他腿上湿得范围越来越大,而他却恍若不觉,我心生不忍,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他应该还不算成年,我道:“起身回话,翠竹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不是出宫了吗?”

小太监顿了一下,似是犹豫着应该不应该站起来回话,许是见我面色淡然,根本没有注意这些虚礼,于是,他边站起来边道:“奴才最先也听说翠竹姐姐放出宫了,可前些日子宫女、太监们中间又传言说是皇后宫中原来的贴身婢女被关起来了,奴才心中疑惑,便去看了看,果真是翠竹姐姐,这才想着以前的法,来寻姑姑救助。”

抬头望着一簇簇飘下的雪,落在脸上,刺激着我的神经,细想了片刻,仍是没有丝毫头绪。翠竹的确是出了事,但至于是何事,却不得而知。

心中突地有个想法,想了一会儿,觉得只有此事应该落在他的身上,他应该是最适合的人,他也答应过八爷,护弘旺周全。既是心思一定,逐开口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先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我会帮的。”

步出林外,却见高无庸立在轿旁正在训斥小顺子:“以后姑娘出门,要事先知会我,我会多派几人跟着侍候。这天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居然连个撑伞的人也没跟一个,姑娘正在坐月子,身子骨虚着呢,如若落下了病根。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吗?”小顺子则躬着身子低眉顺眼地应着话,四个小苏拉更是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走上前,我道:“高公公,今日不要责罚他了,是我走的太达匆忙,不能怪他。”高无庸躬身稍微垂首道:“既是姑娘吩咐,老奴领命。小阿哥哭闹了许久,不见姑娘回去,皇上命奴才过来寻一下,巧慧已先回去了,姑娘坐上轿子快些回去吧。”

第三十章

自那日后,心中一直思索着究竟为了什么事,翠竹既是犯了错,为什么没有处罚,对她仅是一关了之,并且一关就是两个月。如果是被查出来她是八爷的人,那早就应该大张旗鼓地处置她,起到以警效尤的作用。

安置好弘瀚,站在桌前摊开纸张,缓缓地研着磨,这近一年的时间内,几乎没有写过什么字。正好这几日心中有事,不能排遣,希望通过写字,能稳定一下不宁的心绪。

蘸好墨汁,静了静神,提着笔,专注地写着,沉浸于自己的心绪中。

‘啪啪’两声拍手声自身后传来,不待我抬头,身侧已传来十三揶揄的声音:“连我这个经常看皇兄字的人都快分不清是皇兄写的,还是你写的了。”

这几个月以来,平反西藏喝伦叛乱已到了紧要的关头,我如若不是对翠竹的事心生疑惑,也不会让十三在百忙之中来此,心中虽然知道此事自己已没有立场开口说话,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慢条斯理地放在笔,默默地盯着十三,见状,十三微微一蹙眉头,若有所思地瞅了我一眼,向前走了两步,坐于桌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

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直入主题道:“荷包的主人找到了?”十三向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叹口气道:“你想问得大概是究竟是不是八哥安排的。”不待我开口,他敛了脸上的浅笑,正容道:“你当初已选择了皇兄,你的心也确实在皇兄这里,又何心再管这些事呢?是八哥安排的怎样,不是八哥安排的又能怎样,八哥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们虽然做的只是一些无谓的事,但作为皇兄来说,这些都是不安定的因素,我们不可能让她们存在。”愣愣地发着呆,十三说得确实是事实,八爷和姐姐已不在了,弘旺又远在热河,自己已没有担心的人,自己确实已不应该再插手这件事,因为这虽是宫女的事,但从她做的事来看,却又是朝事。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八爷临去时的平静,我心中一动,十三既是已答应照顾弘旺,八爷应是去得心甘情愿,他已不可能再做什么安排,去做一些大逆不到的事情。想到这里,心中竟是一阵轻松,在内心中暗暗嘲讽自己,自己苦恼了几天,猛然间又发现自己是再一次自寻烦恼。

又出了会儿神,轻轻叹口气,轻笑着问道:“你怎么查到的?”话一出唇,已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当日,他为了证实我的身份,曾经把宫中的宫女逐一排查。此次事关八爷,他当然会查得更细一些。我自失地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回答我的话。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左右瞅了一眼,道:“弘瀚呢?自他出生,我只见他两次,我这个皇叔,还真有些想他。”这几日巧慧见我心绪不宁,因此,孩子一醒,便抱去了偏房。我道:“巧慧抱出去了。”

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苦笑着问道:“为什么没有处置她,这不是你四哥的作风。”十三怔了一下,说道:“不知宫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样做,只是想一网打尽。”

恍然憬悟,十三先查出了翠竹,刚好宫中充了一批宫女和女官,于是,就放出宫一部分宫女。隔些日子,便放出翠竹的消息,一些和翠竹有关的人必定会去探风,而如此一来,就锁定了调查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