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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44)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念由心生,身随念动,张大没有像妻母两个女流,就此吓瘫在地,他怒吼一声,直奔墙角,拾起一把薅锄,挥着胳膊就往这片位于居宅之内,日常只能由他管治,外人无法擅动,当年被他视为绝佳杀人埋骨所在的菜地奋力挖掘。

隐隐的,已见白骨森森。

张大不由狞笑,越发奋力挖掘。

“当日我既敢害命,就不怕你鬼魂作怪,只要毁了你这具枯骨,看你能奈我何?”

可狞笑却又一顿。

他终于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他僵硬着身骨,扭头时几乎听见了自己的颈骨“咔擦”作响,火光!哪里来的火光?

突然一群人,手持火炬,似乎从天而降。

面色沉肃的族老顾长兴,还有下昼时才来闹了一场的顾济渝,一个个张大并不陌生的顾氏族人,他们站在月色下、火光中,没有人急着斥问,也仿佛问与不问实在再无意义。

深穴之内,白骨已然坦露。

一个头带逍遥巾,身着乌缘襕的青年,是张大唯一觉得眼生的人。

偏是他缓步向前,探身往深穴里一望,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冷肃的眼,懒懒盯了张大一下,一挥手:“仵作,速验尸骨。”

尹寄余其实很有些诧异的,顾长兴今日往汾州府衙举告时,他听了一番前因后果,还不信这些蛛丝马迹果然指向一桩命案,可这时,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直到这时,张大才惊觉自己落入了绝境,支撑着他的恶念一卸,烂泥一般瘫倒。

这个晚上,春归却是一夜好眠。

当第一缕晨光漫入厢房,梅妒与菊羞便听从嘱咐准时唤醒了她家姑娘,她们忙着服侍春归洗漱,自是不知屋子里还有她们看不见的存在。

李氏昨晚一直就在顾老太太的田庄,亲眼目睹了嗣子的亡骨重见天日,作为亡魂,她是感觉不到疲累了,可悲愤的心情却更奔涌,她把所见所闻红着眼睛哽咽细诉,春归不好劝慰阿娘,她只是步于窗前,感受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东望去,还不见旭日新升,只道一句:“今日,作恶者终将显行,含冤人亦终能瞑目了。”

菊羞并没有听得分明,问一声:“姑娘说什么?”

“我说业因果报,盖莫如是。”

菊羞略歪了头,仍是不明:“这一大早,姑娘怎么就有此感触?”

春归却没再多说,她坐下来,由得菊羞替她篦发,刚钗束齐整,果然就有兴老太太亲自过来寻她。

春归已知昨晚之事,这回却听兴老太太再简述一回,她并不觉得震惊,宋妈妈母女三人却皆震惊当场,难以置信从前的少主人,竟然并非避债远走而是被刘嬷嬷的儿子害杀,事隔两载才暴露真相,且听兴老太太言下之意,这一切竟然还是自家姑娘暗中布局。

而顾长兴等族老已经齐集宗家的明正堂,兴老太太前来,正是请姑娘前往与宗家对质。

“姑娘,宗家这般歹毒的行为,当然让人气愤,可……姑娘毕竟是卑幼,又是女儿家,老奴不放心姑娘独自出面,就让老奴陪随姑娘前往吧。”宋妈妈甚至都已经顾不得兴老太太在旁了,她心里也清楚,兴老太太无非是想利用姑娘争权夺利而已,若遇变故,是不会真心维护自家姑娘的。

春归却自有主意:“由郭妈妈陪随就好,妈妈不用忧虑,我心里自有计较,不会冲撞亲长。”

兴老太太也道:“主使张大害命的人是华英,他虽也是春儿的族兄,但论亲疏,自然不比华曲为春儿的承嗣兄长,春儿为了长兄质罪从兄,于礼法上并无过失,有这么多族老在场见证,还有春儿未来的夫家,沈夫人身边的妈妈在场,谁敢以礼矩挑剔。”

宋妈妈这才堪堪安心,却仍是扶着门框一直目送。

李氏在她身边叹道:“都怪我这当娘的没用,才让春丫不得不出面替华曲讨回公道,让她一个女儿家担当这些风浪,不过你也不用为春丫操心,她比我这当娘的,可要强多了。”

宋妈妈自是听不见李氏的安慰,李氏也才回过神来,赶忙飘荡着也去了明正堂。

明正堂原是顾氏宗族商议大事的堂厦,一般不许妇眷涉足,只今日这桩事件,却又必得宗妇、兴老太太、春归到场才能理论清明,尤其顾老太太与春归,害命者张大为前者的陪房奴仆,死者华曲亦为后者的承嗣长兄,她们都是当事之人,不能由旁者替代,事出有因,礼法便也可以放宽局限,又就算有尹寄余这么个外男,但他代表的却是知州官衙,涉及刑案,男女大防也只能退而其后了。

本朝律法,虽沿旧俗,依据民不举官不究,可命案却被太祖定为重大,一般情况下不能回避官衙,更何况顾氏这桩命案,有触犯“不睦”十恶的嫌疑,怎么也不能容许仅只宗法处决,是以就算顾长兴起初还有顾虑,担忧会损害声誉,但权衡利害之下,到底还是选择了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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