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将桌上那一大捧紫色海芋递到她手里，微笑：“麻烦远山桑把这花去插起来吧，脱水太久就不好看了。”
那笑容真是温柔又多情，简直能叫人在里头醉得化开，眼睛深处却冷得让远山岚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便听从他的话接了过去，找出个花瓶去冲洗，等到了洗漱台边才回过神来，顿时苦恼极了，她该怎么和婆婆说清楚啊……
大概只要忍足侑士愿意，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的女性，他都能讨得她们欢心，远山婆婆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刚从他这听说了孙女“男友”的事，难免想多了解些详情。
听了半天，多少也知道了自己见过几次的那位叫“仙道彰”的青年实在是个出色又可靠的对象，老怀颇慰：“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说着又叹了口气。
“您应该心情保持愉快，这样对病情也有好处。”
远山婆婆笑着拍拍他的手：“你们虽然不说，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啦。动手术也没啥希望，对吧？我都七十三了，这活得也不算短了，可惜看不到小岚出嫁的样子……”
“婆婆放心吧，远山桑一定会是个漂亮得让仙道君被所有人羡慕的新娘的。说起来，现在正是六月……都说六月份出嫁的女孩子，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呢。”忍足侑士微笑着开解道：“不过，只要手术成功，您不就能亲自送远山桑出嫁了吗？为了这，您也得加油，好好配合医生才行。”
远山岚走进来，正听到“出嫁”“新娘”什么的字眼，匆匆将花瓶摆好，一把将忍足侑士拉出病房：“忍足君！你又和阿婆说了什么？”
忍足侑士摊摊手：“我不过是劝老人家，就算只是为了能送远山桑你出嫁，也应该要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努力活下去才行。”
远山岚怀疑地看着他：“只有这样？”
“难道远山桑以为还会有什么吗？”忍足侑士笑了笑，抬起手腕看表：“我得走了，有事的话再打我电话吧。”
远山岚弯了弯腰，那句“忍足君再见”还没出口，就见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蛭卷医生说婆婆的情况不算很好，无论动不动手术，都必须让她保持心情愉快，避免病情恶化。”他顿了顿，嘴角微勾：“明白了？——那么，我先走了。”
远山岚在原地愣了半天，“碰”一下将额头靠到走廊窗户上去，欲哭无泪。
她该怎么和仙道彰解释？
东京综合病院里这个时候以及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流川桐自然是完全不清楚的。
新收购的那家濒临破产的化妆品企业有员工因为前途渺茫而自杀跳楼，所有权转移到他们这，麻烦当然也跟着过来。
流川桐应付那些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记者们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身来关心一位不算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情敌的学姐亲人的病况。
等到一个电话打来，流川桐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接起听了半天，捏起搁在办公桌上的飞镖放指尖打转：“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麻烦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忍足你太能装了=。=
话说我刚才看配角栏，忽然发现堂兄大人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出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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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Sayonara ...
“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麻烦再说一遍？”流川桐捏着飞镖在手上转花样，脸上带着个浅笑，手机搁在耳边。
逛街逛一半过来找她玩的向日岳人看她这样，立刻缩了缩脖子，趴到办公室那头的真皮沙发上逗他带来的龙猫，偷偷地转眼珠瞟这边，可惜从那张带笑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嗯，当然，我能理解。”流川桐笑容更甚，眸色愈深，黑得看不见底，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仿若讨论今日天晴风和日丽适宜踏青：“手术的危险性那么高，能满足老人家这个心愿自然再好不过。”
“太好了，桐，我本来……”手机那头的男声温柔清醇，如同声音主人一贯用的冷水一般透澈见底，就像是夏日早晨从海上吹过来的风一样。
流川桐垂下眼睛轻声笑起来，浓密的睫毛掩去每一点神情。
她捏着飞镖瞄准挂在门后的靶盘，问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空气里荡来荡去落不到地的一根羽絮：“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
“为什么——Akira你——要特地对我解释这场——假婚礼的事呢？”
飞镖“夺”地一声钉在靶盘红心上，尾部的彩羽微微颤动。
手机里的声音突然沉寂下来。流川桐敛眸看着自己腕表上指针走过一格又一格，默默计着时。
——四——三——二…………
“桐，我……”
“Enough。”流川桐闭了闭眼睛：“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仙道彰？”她啪嗒一下挂断，将手机丢在桌上，靠着椅背仰脸沉默了一会，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从几十层楼的高度看下去，街道上汽车好似甲壳虫穿梭来回，人影小到看不清楚。
流川桐双手抱臂站在那，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这是一个防御的姿态，暗示着人类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
她这样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肩膀上突然一沉，颊边传来毛茸茸温暖触感。流川桐转过头，向日岳人那只龙猫正趴在她肩头，两只圆溜乌黑小眼珠骨碌碌看着她。
流川桐和这小东西对视片刻，突然一笑，走到沙发旁拿起粒干果喂给它。龙猫用两只小爪子捧住干果“喀嘣喀嘣”咬得欢快，向日岳人松口气，叫她：“桐！”
“嗯？”
“你——”向日岳人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他最不擅长安慰人，而流川桐从来都是钢筋铁骨模样哪里有过需要别人抚慰的时候，想到这节愈发讨厌起仙道彰来，但也知道眼下实在不是提他的好时机，疙瘩了半天，冒出句话：“下去吃饭吧！”
流川桐睨他一眼，哈哈大笑：“岳人你真可爱！”
向日岳人嘴角抽了半天，给自己作心理建设：现在不和她计较，现在不和她计较，现在不和她计较……
一路下去暗自观察，只觉流川桐像是那电影《哈利波特》里的巫师对着她自己用了“恢复如初”的魔法，没有一丝异样，到后面连向日岳人都忘了先前的事，一直到回去了才想起来，纠结半天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是不晓得该怎么办，不过侑士肯定清楚，交给他最好了。
“桐最后这么说？……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去看她的。……到时候再给你电话。”
忍足侑士挂断手机，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映在酒柜玻璃上的人影举了举杯子，微笑着说：“Cheers。”
一场婚礼就算再简单，筹办起来也要花点时间。
为了远山婆婆的病况，一切从简从简再从简，只想能让老人亲眼看到孙女出嫁，所以务必要赶在病情恶化之前。
所有参与者全都知情，而远山婆婆的手术要是能成功，痊愈后自然也会被告知实情，要是不能成功——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人的身体状况不容进行日式婚礼，只能用西式的。
举办婚礼的小教堂是忍足去租借的，现下对着这个学弟，远山岚真是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才好。
虽然事情通通是他弄出来的，但要说她心里真没有一点愿意的意思，就算闭了眼睛也没法瞒骗过自己去。
而且，这件事的而且确地让婆婆情绪变得非常高，连医师都说保持这个状况下去进行手术的话成功率会高很多。
单只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对忍足侑士感激不尽了。可真要说感激，心里却总有些不是滋味。
远山岚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缎质婚纱的自己，愣了半天，拉拉腰上的带子。耳边有声音在隐隐说些什么，她却不敢细听。
她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远山岚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负责化妆的铃木尖叫一声，扑上来压住她头发：“我弄了这么久才做好的发型，你再给我晃一晃试试看！”
远山岚立刻道歉，等妆上得差不多，房间里的几人吩咐再三不要舔嘴唇，不要揉眼睛，喝东西的时候含吸管等等，出去将空间留给她。远山岚在房间里站站坐坐来回走了一会，安慰自己这只是场假婚礼只是为了让婆婆安心，却还是没法克制住紧张的情绪。
她噔噔走到窗户边想望一望医院的车子过来没有，却看到了仙道彰在教堂旁边的树林里，靠在树上，看着手中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远山岚站在楼上犹豫了一会，提起婚纱裙摆跑下去。
等走到了附近，她才看清他手中拿的是只手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什么可以看的内容，那——他……是在等电话……吧？
仙道彰听见声响，抬起头看过来，微笑着赞美道：“远山今天非常漂亮呢。”
远山岚笑了笑，垂下眼睛掩饰涌上来的酸涩：“这次的事……让你非常困扰吧？我……我可以和流川君解释的。”
仙道彰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便笑了笑：“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是吗……”
空气中透着尴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