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流离火(34)

“恩,不过省钱倒是省了,奖金没了。”阿瑟摇头,“高峰的时候坐不上公交车,为了用月票,只好每天9点以后才坐公交车上班,等到了公司,靠,楼下的必胜客都开张了……”

我被啤酒呛到了,为了用学生月票,阿瑟和小麦天天迟到?奖金和打车费比,不晓得哪个多,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做出来。

“你们可以买车啊?”左手喝了一口啤酒,嗤笑,“费那个劲儿?”

阿瑟把名贵的西装一脱,扔到床上,“想买啊,我老爸你是不知道,真是部队里训练出来的男人,人家说了,想买,我自己赚钱买去,用他的钱,等下辈子吧,前两天我还可怜兮兮的找小麦商量,要不俩人想买辆奥拓凑合着,人家小麦有志气啊,那头摇的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死活不答应,说是要真买了辆奥拓,赶上去北京站接人,还得把小奥拓开进胡同里,最差也得打辆桑塔纳去接人,说丢不起那个人,靠,小屁孩儿现在脾气比我还大呢……”

阿瑟打量着左手的房间,看着我笑:“真是想不到,竟然毕业了,还真是怀念学校,怀念黑乎乎的宿舍,食堂想着也没那么差了,还挺想朱檀的文学欣赏课,那时候十八替朱檀代课,讲得那个意气风发,我在下面坐着还在想,这孩子谁啊?还敢讲唐诗宋词欣赏?对啊左手,你唐诗宋词咋样了?还念白字儿不?”

“我就不会背什么唐诗。”左手冷淡的扔了手里的空啤酒罐儿,“白日依山尖,黄河入海边。欲穷千里眼,更上一层板。能记顺的就这么一首,还是被爸用铁棍把我的手心都要打烂才记住的……”

左手重新开了一罐儿啤酒,一脸的不屑,我想笑,但没笑出来。

阿瑟重新点了支烟,拖了把椅子,挨着左手坐下,“我说兄弟,你啊,还真是得想想以后做什么了,你总的结婚吧?总的养家吧?这年头的女人市侩的很,男人要是没钱没房子没车子……得,我也不说了,说多了自己都烦,十八,来喝酒……”

阿瑟在左手床上睡着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不知道毕业后到底会怎么样,左手拿了啤酒罐儿,丢给我一罐儿,坐到我旁边,沉默的喝着啤酒。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问左手,其实自己更茫然。

左手摇头,“不知道,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喝了一口凉凉的啤酒,更加的茫然,“没有分配了,双向选择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怀念大学毕业后能分配的年代了,哪怕就是在居委会或者街道喝喝茶看看报纸也好,至少不会饿死……”

左手转脸看着我,“你跟我妈说的一样,女生有什么可愁的,大不了嫁人啊,至少有人养着。”

“曲莫浮说,我的手掌连握住的本能都没有了,可能这辈子我真的不擅长抓住什么东西,我不习惯靠男人。”我摊开手掌,看着左手,“我只相信我自己。”

左手的眼睛盯着我,好一会儿,才移开,左手说:“女生性格太强了,男人会有压力的。”

“你呢?”我转头盯着左手,墙壁上石英钟寂寞的滴答着。

左手点了支烟,没有说话,我听见房间里有阿瑟翻身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左手仰靠在沙发上,伸开双臂,左手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头发,那种熟悉的细腻的触摸感觉慢慢的在我的头发上苏醒着,我的头发长了,应该去剪了,我想起延晟那双灵巧的手,在头发间飞舞着。

我靠着沙发背,一动不动,左手的指尖,似无意,从我的耳边还有鬓角的发梢儿滑过,我听见左手咳嗽的声音。

“十八,其实欧阳……”左手的声音在夜里变得有些艰难。

我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有些模糊,我打断左手,“欧阳很好,他怎么做都会很好的。”

好运气的人,怎么做都好,辛苦是每个人都要去经历的,欧阳不用过我这样辛苦的日子,可是读书考托福,想着申请自己梦想的学校,对他来说,是另外的辛苦,我们的世界依然不对等。阿瑟和小麦的家里有的是钱,可是难道说有钱,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辛苦了呢?

我的头发长了,我找祝小希,说是一起去理发,祝小希说国庆节太忙了,只能以后去。我问祝小希国庆节做什么,祝小希说要去同学哪儿,一直待到假期结束才能回来。

国庆节放假第一天,学校空荡荡的,我的心也空荡荡的。我在机房打杂志社的稿子,手腕处磨得起了厚厚的茧子,硬硬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可以按照杂志社要求的时间交稿了。

机房空荡荡的,整个房间都响着我敲键盘的声音,高配置的计算机屏幕上还有静电,我用手滑过的时候,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有时候硬盘会极不配合的嗡嗡几声,抗议我用的太久了,然后我就会换另外一台机子。

有时候打累了,我揉着酸疼的手腕,看着有栏杆的窗户,想起自己被锁在机房的深夜,左手握住我紧紧抓着栏杆的手,左手说“我在那边喊你名字,你只要跑过去,不要看两边,就看着前面跑”。

我已经被生活折磨的失去了勇敢和勇气,如果左手也没有,那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我隐藏在自己的背后,而左手在我的背后,我们都被后面看不到的东西,淹没了。

游淌

我和路芳菲去师大找曲莫浮,李遥带我们到宿舍的时候,曲莫浮刚好坐在床上擦拭着一尘不染泛着寒光的剑,剑柄的上红缨垂到了曲莫浮白色的运动衫上,我看见之前李遥写的那副行楷的字,被曲莫浮装裱起来,挂在他宿舍里面的墙壁上,很显眼。

曲莫浮看见我和路芳菲,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表情淡定的像是看见熟人,“来了?”

“对,来了。”路芳菲表情张扬的站在曲莫浮前面,“你不是说我之前让你测的两个字都不适合测爱情吗?我今天过来,偏要让测爱情,要么你帮我选个字,要么我随便选个字。”

李遥站在我身边,小声笑着:“路芳菲还真较真儿。”

我也笑,李遥小声补充了一句:“曲莫浮就吃这套。”

曲莫浮修长的手指间游走着擦拭剑身的软布,转脸看了一下路芳菲,笑:“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当然了,我要是去医院检查,医生对我吞吞吐吐的,我当然要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啊?你这样推三阻四的,我当然怀疑我的感情以后是不会会出大问题。”路芳菲毫不示弱的盯着曲莫浮,曲莫浮的脸,慢慢的,有了一丝红晕。

曲莫浮避开路芳菲的眼神,手里的长剑入鞘,“我测字是随心,想测就测,不想测就可以不测,就这么简单。”

曲莫浮的声音非常柔和,路芳菲鼓着气:“那你就不要告诉你会测字啊?那样我也不会期待,哼。”

“你可以说个字,至于测什么……”曲莫浮的嘴角动了一下,没有再说话,曲莫浮的眼神溢动的光彩,想涂抹了一层光晕。

“‘顺’,就测爱情。”路芳菲不客气的挨着曲莫浮坐着,路芳菲的肩膀都碰到了曲莫浮的肩头,我看见曲莫浮的喉结动了一下,手不自觉的握了下剑柄。

曲莫浮把手里的剑放到床上,看着路芳菲笑,“我今天除了测运气,别的什么都不测,你要不要测?”

“为什么就不能测爱情啊?那你哪天能给我测爱情?你说好,我来找你。”路芳菲嘟着嘴,斜睨着曲莫浮。

曲莫浮避开路芳菲的眼神,站起身,朝我和李遥走过来,“‘顺’,循也,分开是川和页,川是河流之水,页指头,现在将年年底,明年你要费点儿脑筋了,不过能够有财,长流水那样的财,缓缓而来,不是横财,运气不错。”

路芳菲嘟着嘴,看着曲莫浮的背影,一脸的不满,“你说运气不错,是不是爱情的运气就不错?”

“凤凰翼文曰顺,学业上应该不错,你可以报名参加一些考试。”曲莫浮背倚着桌子,看着床上坐着的路芳菲,“就这些了。”

路芳菲不满的盯着曲莫浮:“那爱情上呢?”

“‘顺’能想到的就这些了。”曲莫浮交叉着手指头,一脸的温文尔雅。

李遥领我参观师大学校的书法展览室,那儿挂着很多学生的书法作品,有行书有楷书有行楷,还有草书,很多毛笔字作品看着意蕴天成,让人心里激情澎湃。我站在一幅书作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行楷前,深呼吸了好几下,闻着宣纸上的墨香,心里安静了好多。

我们小时候,还有毛笔字课,每次上课自带着墨汁和毛笔,好多学生最喜欢做的就是最后涮毛笔的时候,把沾满墨汁的毛笔轻轻放到清水里,看着笔头上的墨汁慢慢的晕开,会感觉非常的新奇。初中高中不仅没有毛笔字课,所有跟升学无关的课程都给取消了,上了大学,有的专业有,因为是选修课,学分低,还费事儿,所以很多人都不会去选毛笔字。

“十八。”李遥叫我,我回过神儿,李遥在书桌上铺好一张宣纸,伸手朝旁边的笔架上示意了一下,笑:“来,试试,我是见过你的字的。”

我握着毛笔的手有些发抖,毕竟好多年没有练习,我犹豫了一下,想起高一时候自己的写过的一首词。那好像也是一个秋天,我靠着走廊的窗户,看外面的落叶,心里充满忧伤,学校的样子在落叶中模糊了,象我的心情。

上一篇:听不见花落的声音 下一篇:迷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