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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无忘告乃翁(185)

“是。”

“答得如何?”刘子俊又问。

谭盛礼从善如流,“略有瑕疵。”

这算什么回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算略有瑕疵,刘子俊面露不喜,却也没细问,既然摸清楚底细,刘子俊就开门见山道,“我不知道我爹看重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拉我来,只是绵州城大,多的是沽名钓誉之人,我爹心善,难免受人蒙蔽,他在绵州没什么朋友,既认可谭老爷品行,还望你莫欺瞒他。”

说话时,刘子俊温和的眼底射出冷光,刘庄在边上欲言又止,谭盛礼丝毫没有恼怒,温声道,“在你这年纪,能考上秀才的不多吧。”

他看刘子俊年纪,顶多比谭振业和谭生隐大点。

刘子俊脊背坐直,虽未吭声,从他脸上谭盛礼亦知道答案,问道,“家里可还有读书人?”

刘子俊端着脸,“没了。”

“村里可有其他进学的?”

刘子俊不答,刘庄忙插话,“有四个人年纪同子俊差不多,他们都在镇上私塾启蒙的。”

“他们考上秀才了吗?”

刘子俊眉头皱了起来,隐隐觉得谭盛礼意有所指,他不作声,刘庄回答的,“有两个人过了县试,有个过了府试,院试落榜了,咱们村就子俊是秀才。”全村的秀才,很受欢迎,这次来绵州,很多人都赠了钱财,甚至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看重子俊,要把女儿许配给子俊,他问子俊的意思,子俊说门第悬殊太大不好,要等乡试后再看。

哪晓得到绵州后,情形变了,弃了书本,整日在外和友人吟诗作对,连……有的事,想起便是诸多心酸,他背过身,掖去眼角的泪,也就这时,谭盛礼盯着他的手多看了两眼,双手皲裂,长满了冻疮,有些甚至化了脓,分外恐怖,谭盛礼起身,站在窗边唤谭振学将家里备的冻疮膏拿来。

刘子俊咬着唇,脸色有些泛白。

重新落座后,谭盛礼和刘子俊说道,“你能从中脱颖而出,定有过人之处。”接着,谭盛礼问他读书时的作息,刘子俊看了眼边上眼圈泛红的刘庄,彻底败下阵来,老实说起他读书的日常,他五岁跟着村里的童生启蒙,去私塾是他奶奶的意思,老太太是寡妇,在村里受尽冷脸,听童生说他是读书的料,咬牙送他进了镇上私塾,那时他八岁,天不亮就要起床,自己走很远的山路去镇上,冬天到家时都天黑了,回家还要写功课,常常到半夜才能睡……

许是茶味苦涩,许多往事又涌了上来。

夏日暴雨倾盆,走到半路便要找躲雨的地儿,有天雨势不减,他害怕书被雨打湿,偷偷藏在别人家的屋后,搬石头挡着,回家后父亲心疼他淋了雨,他却更觉得欢喜,至少书还好好的,还有老太太,他堂兄弟众多,老太太独独最疼他,时时告诫自己用功,为刘家争口气。

他考中秀才那年,老太太欣喜若狂,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宿,清晨就去村里炫耀去了,旁人羡慕,老太太愈发觉得扬眉吐气,哪晓得入冬得了场病,没挺过去,死前拉着自己的手,说还想再活两年,活到他考上举人,为刘家娶个城里小姐回家。

后来,他整日忙于看书,准备乡试,不曾考虑过亲事,直至进绵州……

回忆到这,他眉头紧锁,脸渐渐沉了下来,“不知谭老爷何意?”

是嘲笑他不像以前刻苦却妄想考过乡试吗?

绵州读书人多,满大街的秀才,在村里他炙手可热,进城后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应酬结交些好友,他日落榜,连个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多结交些人,就算自己落榜了,友人上榜,有个举人朋友脸上亦觉得有光啊。

谭盛礼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耕读人家的孩子,没有不吃苦就能走到这的,谭盛礼说,“县试是整个县的读书人参加,过了县试,没人敢松懈,因为府试有四个县的童生参加,竞争更为激烈,而过了府试,人人更为刻苦,因为院试的人更多,学识更高,乡试为各州最高的科举考试……怎么到乡试时,刻苦努力的人反而少了?”

最后句话谭盛礼没有说,刘子俊却听得懂,他眉头紧皱,脸上尽是茫然,是啊,明明参加乡试的人最多,试题最难,努力的读书人怎么反倒少了呢?

这个问题,刘子俊以前不曾想过,此时亦想不出个所以然,讷讷地问谭盛礼,“谭老爷觉得为何会这般?”

谭盛礼摇头不语。

谭振学拿着冻疮膏进屋,刘庄忙站起身推辞,“不用麻烦,天气暖和自然而然就好了。”

“拿着用吧。”谭振学递上冻疮膏,再次退了出去。

谭盛礼又问,“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不知子俊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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