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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无忘告乃翁(223)

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周围住着的老人们也忍不住来凑热闹,他们耳背,听不真切,但看众人认真专注只觉得心情好……

谭盛礼讲了两篇文章,用了半个时辰,旁征博引,提到类似的文章不下二十篇,句句精辟,用词恰到好处,听在摊贩们的耳朵里那是妙语连珠道理深刻,而听在读书人耳朵里只觉得酣畅淋漓。有那偷偷握笔记录的,到后边听得入神,笔墨浸透纸都不曾察觉。

文章讲完了却不曾有人起身离开,后到的绵州书院众学生听了小截内容,望着人群里面露沉思的同窗,只觉得莫名奇妙,他高举手里几两银子买来的文章,“谭老爷,学生有问题请教。”

寂静的长街,这句话仿佛尖锐的嘶鸣,众人齐齐望向说话的少年,待看清他手捧着精美封皮的文章,衣衫却极为简陋,角落里的摊贩们你看我我看你笑得毫不含蓄:这个人,看装扮就是绵州书院的。

众所周知,谭盛礼的文章在平安书铺有卖,但装订简单,价格低廉,唯有那喜好华丽唯利是图的云尖书铺爱用这种封皮,买其他书铺的文章来请教谭老爷,绵州书院强调的尊师重道哪儿去了?

谭盛礼坐在台阶上,温和的五官沐浴在暖阳下,仿佛镀了层金光,他颔首,“请说。”

少年颔背走向谭盛礼,弯腰作揖,他的问题很简单,“听闻谭老爷学问博大精深,为人仁德宽厚,既无心入书院为师,如何又在这喧闹之地开设讲堂,行径前后矛盾,表里不一,乃君子所为吗?”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问街边摊贩买的,这会浑身瘙痒,难受非常,心里不由得抱怨谭盛礼来事,直接去绵州书院多好,非得在大庭广众显摆自己的学识,才学和品德不可同日而语,谭盛礼即使再受人推崇,他也喜欢不起来!

然而,注意周围人或目光不善或面露鄙夷的望着自己,情绪不尽相同,他身上实在痒得难受,略有不耐地拱手作揖,“还请谭老爷解惑。”

“这位兄台……”不等谭盛礼开口,有人抢先出声,“你是绵州书院的学生吧。”

少年嘴角微抽,下意识地看自己穿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绵州书院闻名西南,外州来求学的学生亦不在少数,我知道你们个个才华横溢非我能比,但人各有志,谁说谭老爷不去书院就不能开讲了?”说话的是个秀才,就住在后边街的巷子里,以前嫌平安街晦气,避之不及,如今天天来,恨不得直接住在书铺里,谭盛礼讲学,受益的是他们这种家境贫寒交不起束脩的人,与绵州书院的举人老爷志向不同,何须捧高踩低抹黑谭老爷名声?

他反问少年,立即有人附和,“是啊……绵州书院再有名,不是所有的举人老爷都肯去,要不然绵州书院就不止那几位举人老爷了。”志向不同,有的举人老爷心不在教书育人,中举后就各处拜名师准备会试,有的则回乡造福邻里,谁说必须得进绵州书院啊?

少年问出这话,未免太过浅陋。

那人又道,“谭老爷不喜受拘束,今日开讲乃学生有求,行径如何矛盾了?不好人师就不能传道受业解惑了?学生有问而不答就是君子作为了?”

早有人瞧不起绵州书院那几位举人老爷高高在上的嘴脸,圣人曾说学生不分贵贱,他们也曾仰慕过绵州书院的名气,想入绵州书院进学,结果书院条件多,考察你学问是其次,还得看家境,家境优渥者优先,看人下菜的做法恶心透顶。

少年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引来诸多不满,回眸看同来的同窗,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而前排坐着的同窗低着头,以袖遮脸,生怕自己找他们求救似的,少年脸蛋通红,磕磕巴巴道,“许是学生表述不妥,还望谭老爷见谅,学生绝没有冒犯之意。”

他纯粹穿着身上这套衣衫心里不痛快发发牢骚,没有和谭盛礼为敌的意思。

“无事,我不会往心里去,你既是问起,我与你说说……”谭盛礼起身,有人主动地让出道,他徐徐往前,周围人看向少年的眼神更为不满了,尤其是远道而来的读书人,为了聆听仁者教诲,他们连换洗的衣物都带上了,谭盛礼若因这事意气用事闭门不出,他们岂不白来了,故而,眼神像猝了毒似的盯着少年。

“你是绵州书院的学生?”谭盛礼问。

少年冷汗涔涔,心知是瞒不了了,艰难的点头,“是。”

谭盛礼打量他两眼,五官斯文,面容干净,身上的衣衫和其气质格格不入,他略有困惑的扫过在座的其他人,好些埋着脑袋躲避他的目光,他叹气,“求学不分贵贱,且不以貌取人,诸位犯不着迎合我喜好,我出身于微,衣衫简陋无可厚非,诸位家境不同,着日常衣衫即可。”他看少年脖颈泛起红色的小点,“可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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