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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无忘告乃翁(6)

谭振兴真想念谭佩玉了,两人虽同父异母,但谭佩玉是他母亲养大的,从小就照顾他,有好吃的都会分给他,母亲去世后,是谭佩玉接替母亲的活,每天算账操持家务,她比自己年长,理应先嫁人的,因着放不下家里,硬是拖到他娶亲后才挑了户人家嫁了。

夫家是兴山村刘家,共有四个儿子,谭佩玉嫁的刘明章是刘家次子,前年过了府试,这次和谭振学同去郡城参加院试,谭振兴反应过来,忙问掩帕抹泪的谭振学,“二弟,姐夫考上了没?”

谭振学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考上了。”

就他不争气,就他没考上,他无脸见人啊,“呜呜呜……姐夫考上了,呜呜呜……”

谭盛礼:“……”到底谁兴起的家风,动不动就哭哭哭,哭得谭盛礼脑袋疼。

“别哭了。”再好的耐心都快被磨平了,何况谭盛礼不认为自己是有耐心的人,任谁死了几十年眼死不瞑目,睁睁看家业被子孙后代败光恐怕都没个好脾气。

谭振学嗝了声,不敢再哭,谭振兴双眼放光道,“姐夫考上秀才了?怎么没人来送信啊。”

刘家条件比他们差,谭佩玉属低嫁,院试前刘明章经常来谭家请谭辰清指点他文章功课来着,考上秀才是十里八村的稀罕事,少说得摆几天流水席,他怎么没听到半点风声呢?转而想想自己这几日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前,刘家莫不是以为家里没人?

“父亲,姐夫考中秀才,咱们送什么礼好啊。”谭振兴不太瞧得上刘家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家出了秀才,不仅能免20亩税不说,还能免2个人徭役,这在祖祖辈辈种地为生的农家人看来,是天赐的福运啊,自是要好好巴结,沾沾喜气了。

谭盛礼没有作声,谭辰清重男轻女,提及长女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女婿似乎也颇为不满,听谭辰清的口气,刘家该是瞧不起谭家的,纯粹看中谭佩玉贤良淑德又认识字而已,这对谭辰清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明面上不曾甩过脸色,在他面前没少骂刘家狗眼看人低。

刘明章考中秀才没送消息来,只怕也是有想法的。

不过他更在意自家的事,冷冰冰反问,“家里还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吗?”

托谭辰清这个不肖子孙的福,谭家清贫如洗,仅有的银两给谭振学做了车马费,剩下的买了清明祭祀用的香蜡,鸡和酒。

谭振兴发愁,“那如何是好,刘家宴客,咱不去怎么行。”

他和谭盛礼商量,“父亲,不若问隔壁邻居借点吧。”像这几日父亲吃的鸡,全是问邻居借的,以后有钱了折成钱还回去。

语声刚落,就看父亲面露凶光,双手按向身下的凳子,谭振兴身子一颤,赶紧跳开两步远,护住脑袋求饶,“不借不借。”

他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问别人借钱,是他多嘴说错了话。

去刘家的事情没有再提,谭振兴心头郁郁,刘明章考中秀才,刘家势必水涨船高,他们不想方设法和刘家搞好关系,被别人捷足先登就亏大了,左思右想,谭振兴回屋找汪氏,让汪氏出面借钱,这样就无损于他父亲的颜面了。

“投其所好,姐夫如今是秀才了,你借了钱去镇上买套文房四宝,明天我们去刘家瞧瞧。”

汪氏正侧着身奶孩子,不知为何,奶水不足,孩子吃不饱经常扁着嘴哭,虽说是女儿,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公公和丈夫嫌弃,她却喜欢得紧,轻柔抚了抚女儿额头,问道,“借多少钱合适?”

她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在她观念里,提到文房四宝就是钱堆出来的,村里有个老童生,他媳妇经常骂他买笔墨纸砚的钱都够给儿子找个如花似玉的好媳妇了,偏偏老童生性子倔,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读书,几十年都在为科举奋斗。

村里好多人说他是魔怔了,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即使考上秀才有啥用,不如攒着钱给儿子找个媳妇延续香火。

因此听谭振兴提到文房四宝,汪氏心头跳了跳。

谭振兴哪儿知道借多少,以往都是谭辰清负责礼节方面的事,他拎东西跟在身后就完事,琢磨道,“多借点吧,真要用不完留着贴补家用。”

汪氏心里没底,却也应下。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她就起床准备做饭了,踏出门看院子里站着个人,灰衣长袍,背影笔直,脑袋直勾勾仰着,望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柚子树,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定睛一看,是公公,汪氏想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小声道,“父亲,你醒了啊?”

在谭家,称呼是有规矩的,不能像普通人家唤爹娘,而是称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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