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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无忘告乃翁(64)

谭振兴累得盐酸背痛,哪儿有心思揣测谭盛礼的想法,“父亲做事有原则,哪儿会是多管闲事。”

“油嘴滑舌。”谭盛礼训斥了句,想起到现在都没看到谭振业人影,“振业去哪儿了?”

谭振兴想好好抱怨两句,转而想到上次谭盛礼教育他的话,又忍住了,只道,“出去了。”说着,看谭盛礼没有动怒的征兆,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抱怨,要不然又得挨打了,他这会太累了,衣服蒙了许多灰,只想去楼上洗个澡。

刚刚他们下楼,谭振学和谭生隐就说洗澡,这会约莫洗完了。

谭盛礼摆手,“去吧。”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打水洗了手就坐在稻草上养神。

夜色已深,隔壁马儿的呼吸声都能清晰的听到,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外边来了人,谭盛礼惺忪地抬起头,只看来人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衣衫单薄,头发花白,手里杵着个拐杖,走路摇摇欲坠,进门的刹那,他惊疑地多看了两眼,缓缓退了两步,踟蹰不前的望着里边。

像认错了门。

谭盛礼忙迎上前解释,顺便介绍自己的情况,老人低着头,紧紧攥着手里的拐杖,闷声不响地往里走,几步路,他像走了许久,谭盛礼看他动作不便,上前搀扶他,被他惊恐地躲开了,谭盛礼不好多加冒犯,见老人睡下后,掀过衣服就披在身上,蜷缩成团,身体瑟瑟发抖,他抱了床被子给他,“老人家,天气寒冷,小心着凉了。”

兀自展开,将被子搭在老人身上,期间注意到老人怀里露出本黄色封皮的书,是本《中庸》,封皮是郡城书铺给做的,据说几十年都没换过。

想来是个有故事的人,谭盛礼没有多问,回到位置坐好,等谭振学和谭生隐来后,他才上楼洗漱沐浴,从府城到郡城,几日没洗过澡,身上黏哒哒的不舒服,总觉得身上有虱子,洗了澡整个人才觉得轻松了。

便是睡柴房也舒服很多,稻草柔软,睡着竟是比客栈的床还舒服。

清晨,天际泛出鱼肚白几人就醒了,谭盛礼瞅向角落,老人已经不在了,衣服叠好,被子搁在他脚边的,他叹了口气,刚将被褥叠好,外边客栈的厨子过来抱柴,看到干净整齐的柴火惊讶出声,“谁打扫的啊。”屋子亮堂太多,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谭振兴神色难掩得意,想邀功说两句,又怕谭盛礼听着斥责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挨打都行,在外边面前挨骂他都觉得丢脸,还是谭振业站出来解释的,“家父年事已高,担心他住不惯,便自作主张将柴房打扫了下,还望你见谅。”

“我欢喜还来不及,有什么见不见谅的。”厨子圆脸,但几人衣衫朴素但气质不俗,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态度客客气气的,抱着柴就去灶台边揉面蒸馒头包子去了。

谭盛礼唤他们将稻草放回原位,出门前,将老人盖过的被子放回角落的稻草,厨子看到他的举动,长长叹了口气,“还是老爷心善。”

“举手之劳而已。”

厨子在客栈待了十几年了,柴房住的这位老人家他是知道情况的,媳妇去世得早,膝下有个独子,前几年独子进城参加院试,此后便没了音信,老人家来时已经半年后了,先去衙门报案,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知府大人查过科考成绩,老人家的儿子并没考上,每年因落榜自杀的考生数不胜数,衙门管也管不过来啊。

但老人家声称儿子不会自杀,回家卖了田地来了城里,大街小巷的找,在城里找了四年,然后又去城外找,老板也是为人父母的,感念他养子不易,就让他住到柴房来,不收他的钱,老人家鞋子都走破了好几双,刚开始缝缝补补还能穿,慢慢的补也补不上了,索性打光脚。

“柴房来过许多人,也就老爷生出怜悯之心。”不是心善是什么?

谭盛礼不知老人家还有这样的经历,又想起赵铁生来,赵铁生是为儿子们坚持不懈的读书,而这位老人家为了儿子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晚上再来时,他拿了套自己的衣衫鞋袜给老人家,谭振兴非常不懂他的想法,那就是个乞丐,父亲管他做什么,天下乞丐千千万,要管哪儿管得过来啊,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说了就会挨打,要不然谭振学他们不可能不开口,枪打出头鸟,他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对谭盛礼的善意,老人家受宠若惊,把衣服颤抖地往外推,说什么都不要,白发遮掩的眸底尽是倔强。

谭盛礼握住他冰冷的手,温声道,“同为读书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没有任何轻视你的心思,只是为人父亲,我明白你的感受,天气渐冷,穿暖和些才有力气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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